(此番外为韩羽番外,和大结局无关,可看作另一个平行时空)
圣城郊外吹来的风,早已没了记忆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青草被晒暖的干爽气息,平和得近乎陌生。
白桑站在山坡上,张开双臂,微凉的风从指缝间滑过,卷起她垂落的几缕发丝。
三年了。距离那场撕裂天地、几乎燃尽她神魂的牺牲,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身体是重塑了,可脑子里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水雾,许多过往的记忆只剩下模糊的影子,用力去想时,便只剩下针扎似的疼。
她是谁?她记得自己叫白桑,记得自己似乎很重要,记得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心头,记得……一抹刻骨的、带着血色的悲伤。
但具体为了谁,为了什么,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的琉璃,怎么也看不真切。
山下传来喧闹的人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她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人类城镇的方向,无数细碎温暖的光点正缓慢亮起,蜿蜒流淌,几乎映亮了半边低垂的暮色天穹。
“花灯节开始了!”几个嬉笑着跑过的孩童脆生生的声音飘了上来。
花灯节?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轻轻叩击着她空茫的心房。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过这样流光溢彩、人声鼎沸的夜晚?
一丝微弱的好奇心,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澜。
去看看吧?或许……那些光,那些人声,能驱散一点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迷雾?
她顺着孩童跑过的方向,朝山下那一片越来越亮、越来越喧闹的暖光走去。
越靠近圣城中心,节日的热浪便扑面而来。长长的街道两侧,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竹架子上挂满了形态各异的灯笼,兔子、锦鲤、莲花……烛火透过薄薄的彩纸,散发出柔和朦胧的光晕,将一张张洋溢着笑容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温暖。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糖炒栗子香、滋滋作响的烤肉焦香,还有孩子们举在手里、五颜六色的糖画那清甜的芬芳。
人,太多了。
白桑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向前移动。陌生的面孔,嘈杂的声浪,炫目的光影,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她像一叶骤然被抛入汹涌河流的小舟,瞬间被淹没。
心口莫名地发紧,一种源于本能的警觉让她下意识地想调动力量护住自己,可体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丝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暖流在缓慢游走,根本凝聚不起丝毫力量。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扛着巨大糖葫芦草把的小贩吆喝着挤过人群。
白桑被旁边的人一推,脚下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斜前方倒去。
慌乱中,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稳住身形。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坚硬而冰冷的金属质感。
她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一股极其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源头的清冽气息瞬间包围了她。
像雪后初晴松林间的风,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的力量。这气息仿佛一把无形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带来一阵尖锐却短暂的悸痛。
她惊愕地抬起头。
入眼的是一身笔挺的墨绿色骑士轻铠,在周围灯笼暖黄的光线下流转着内敛而坚韧的光泽。
铠甲的胸甲上,一道深刻的、仿佛被巨力撕裂过的旧痕清晰可见。
再往上,是一张棱角分明、极其英俊的脸庞,浓密的棕色短发略微有些自然卷。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清她面容的刹那,猛地收缩。
震惊、难以置信、狂喜、还有……痛苦,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在那双眼中剧烈地翻涌、碰撞,几乎要将他眼中最后那点强行维持的镇定彻底撕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的喧嚣人声、流动的灯火,都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这一方狭小的、被铠甲与清冽气息包围的空间。
韩羽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她柔软的发丝擦过他铠甲冰冷的边缘,拂过他因极度紧张而绷紧的下颌。那微弱的痒意,带着足以摧毁他所有理智的电流。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胸腔深处挤出两个沙哑的音节:
“……桑桑?”
那声音很轻,微微颤抖,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在白桑混沌的意识里。
桑桑?这个名字……为什么心口会猛然收缩?
她迷茫地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异常的脸。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看住她,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浓烈,浓烈到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慌乱和无所适从,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察觉到她的退缩,韩羽眼中那汹涌的情绪猛地一滞,随即被近乎恐慌的克制强行压下。
他触电般地放下了原本微微抬起、想要扶住她手臂的手。高大的身躯微微后撤一步,在拥挤的人潮中极其艰难地拉开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对……对不起。”韩羽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竭力恢复了基本的平稳。
他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人太多,没撞伤你吧?”
他的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飞快地扫过,确认她没有受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
白桑怔怔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那个名字……
桑桑……
像一颗投入深水的小石子,只激起了短暂的涟漪,便又沉入了那片记忆的混沌之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可心口残留的那一丝悸动,却又无比真实。
“没……没事。”她有些生疏地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言语的干涩。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只有周围喧闹的人声和流光溢彩的灯火依旧在喧嚣流淌。
韩羽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那眼神很复杂,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后怕,有小心翼翼的求证,还有一丝极力隐藏、却依旧从眼角眉梢泄露出来的、几乎要满溢而出的痛楚。
他的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某种过于艰涩的情绪。
片刻后,他才用低沉又温和的声音开口,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