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回光返照的清亮,而是燃烧着某种死志与最后命令的火焰!
“停下……”极其微弱的声音从他干裂滴血的唇间挤出,每一个字都用尽了肺里最后的气力。
“月梨…停下…”
柳月梨的动作僵住,如同被冻结在冰层里。手里刚从熄灭的灰烬坑里刨出的,是一个小小的、蒙着厚厚灰烬的灰扑扑布包。
她的指尖抖得厉害,仿佛那不是布包,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常白山的目光死死钉在她脸上,那双焦灼欲焚的眼睛里传递的信息不容任何抗拒。
别碰它!离它远点!
下一秒,常白山的动作变得断然决绝。
他那只撑在泥地里的手臂猛地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整个人几乎是撞向旁边篝火堆里唯一尚有余温的那块粗黑、边缘焦糊的瓦罐!
那只冻伤遍布、僵硬得几乎失去知觉、又在刚才灌药时被烫得通红的手,以一种与其虚弱完全不符的精准和狠厉,“啪”地一声,直接拍翻了瓦罐!
瓦罐倒地,碎裂的沉闷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最后一点温热的、混着药渣和灰烬的浑浊药液,泼洒在地上冰冷的泥土里,激起几片呛人的尘雾,瞬间被饥渴的泥地吸干,只留下深色的、难堪的水渍印痕。
“呃…”常白山再也支撑不住,随着拍翻瓦罐的力道,整个人向后重重砸回冰冷的断柱,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着破烂的风箱,发出“嗬嗬”的可怕声响。
“药!药没了!”
角落里那妇人像是被撕裂喉咙般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看着地上瞬间干涸消失的水痕,仿佛那点残药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破灭的象征。
她猛地扑倒在冰冷的泥地上,枯瘦如柴的手指疯狂地抠着那一点点潮湿的泥土,想要捞起一滴。
“闭嘴!”。
柳月梨的暴喝如同冰冷的铁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嘶哑,瞬间扼住了所有正在蔓延的绝望呜咽!
她的眼睛却死死钉在被常白山一掌掀翻的瓦罐位置,那滩深色的印痕像一道宣告终结的诅咒符。
常白山仰靠着断柱,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格外的清晰。他胸腔每一次艰难起伏,都像是要把最后一点精气抽干。
手臂上那几点暗红的小点,即使在微光下也刺目地突显着。
他费力地抬起眼帘。目光越过死寂凝固的人群,越过柳月梨苍白的脸,投向远处。
那片盘踞着绝望和死亡的寒霜壁垒,巨大的轮廓在夜雾里若隐若现。
然后,那目光缓缓地、凝聚了所有残存意志般,投回到柳月梨脸上。
那双燃烧着死志焦火的眼睛里,此刻竟流转着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温柔的光,被痛苦和铁一般的不容置疑死死包裹着。
气流在他破碎的肺叶里艰难回旋,摩擦出令人心悸的嘶嘶声,仿佛每一次吐气都在撕裂什么。最终,耗尽气力拼凑成句子,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营地冰冷的泥土上:
“药不够……”
“接下来,靠你了。”
那声字落下,靠坐的身躯猛然绷紧!
如同回光返照!那只被肉疮毒素侵蚀、早已控制不住颤抖痉挛的手臂,在这一刻,却爆发出一种源于生命本源最原始的、破釜沉舟的暴烈力量!重重撑住身后冰冷的断柱!
沉重刺耳金属摩擦声骤然撕裂死寂!
那柄一直斜倚在断柱旁、仿佛与他融为一体般被遗忘的破浪剑!
剑鞘裹着厚厚污泥冰渣,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猛地带起!
粗糙开裂带着血污的手如同钢钳般死死攫住剑柄。
那下面露出的那一点未被污泥掩盖、如同淬过寒冰般冷酷幽深的金属反光!
剑身猛地撞开裹住它的、凝固了血与泥的厚厚冰壳,在冰冷死寂的空气里发出“锵啷”一声摄人心魄的龙吟!
剑锋最后指向的方向,笔直而决绝。
那片在夜色中散发着死亡寒意的壁垒,以及壁垒背后那片阴云密布、代表着最高权力的王庭!
整个流民营地一片死寂。
只有常白山强弩之末的重喘。
像是破风箱最后徒劳的拉扯,撕扯着每个人的鼓膜。
柳月梨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冰封的雕像。
手里那个沾满灰烬的布包被死死攥着,指关节捏得发白,血液仿佛都凝固在那些皲裂的冻伤里。刚才常白山的喝令在脑中回响。
那声音,不是请求,而是最后一道不容僭越的军令。
远处壁垒上的几点寒火在浓雾里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巡逻士兵变换了位置。
壁垒下方那片弥漫着不祥灰色雾气的隔离田埂旁,那队黑甲士兵如同被抽打般,猛地加快了动作,试图尽快远离那片被死亡标记的污秽之地。
就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灰沉中,一簇极细的、闪烁着诡异幽紫的光晕,在田埂边缘的死草丛里,借着最后一点微光的反射,短暂而妖异地跳跃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药来了!”
随着一阵叫喊声,褚赢亲自带着人,冲进了阵地中。
看到神色虚弱,已经几乎燃尽的常白山。
他大吼一声。
“先救他!”
“不论如何,都让他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三名医师立刻冲上前,扣动常白山脉搏。
“还跳!”
“还跳着!”
“用那个!”
随着他们的话音落下,一名医师直接从怀里拿出了一颗刺鼻的赤红色药丸,泡在随身的水壶中,挤进常白山的口中。
“你有事吗?”
褚赢在安排好一切后,迅速来到柳月梨面前。
柳月梨扬起手臂,上面虽然满是脏污,却没有病症的痕迹。
见状,褚赢这才松了口气。
“所有人,放药!”
在他的指挥下,大批物资开始进入此地。
营地中的人群顿时看到了希望。
还有力气的,都爬起来开始拿药和食物。
看到这一幕,已经熬了几日的柳月梨顿时松了口气,眼睛缓缓闭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