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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射山的风总带着股子煤烟味,刮过平安村的土坯房时,能把窗棂上的糊纸吹得簌簌响。小芬坐在炕沿上,指尖捏着丈夫生前穿的蓝布褂子,针脚里还卡着半片没捻开的棉絮——这是他下矿前一晚,她连夜补的,油灯熬干了两盏,她还特意在袖口绣了朵小小的狗尾巴草,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丈夫在田埂上给她摘的。可现在,褂子还没暖热,人却成了坟里一把冷灰,连个送终的时辰都没赶上——矿难发生时,他还在给她发消息,说这个月满勤奖能多拿五十块,要给她扯块新布做件带碎花的棉袄。

丈夫走的第三个月,小芬还是会在半夜哭醒。灶间的粥熬了又凉,凉了又热,最后总是倒进喂猪的食槽里。有次婆婆看见食槽里的粥还冒着热气,红着眼眶把锅刷干净,重新熬了碗小米粥,往里面打了两个荷包蛋,端到小芬屋里时,却见她正对着丈夫的遗像说话,手里攥着那张没发完的消息截图,屏幕早就暗了。“芬啊,”婆婆把粥放在炕边的小桌上,掌心的老茧蹭得小芬手心疼,“他在底下看着,见你这样糟蹋自己,心里该多疼?”

小芬没说话,把脸埋进蓝布褂子,那上面还留着点煤尘的味道,混着她绣狗尾巴草时沾的棉线毛,是丈夫身上独有的气息。头七那天,她在坟前跪了整整一天,膝盖跪得发紫,直到太阳落进姑射山的沟里,才被婆婆硬拉回家。后来婆婆怕她再去坟地伤着身子,便每天跟着她,下地时一起扛锄头,她走慢了,婆婆就故意把锄头放轻;做饭时一起烧柴火,她发呆时,婆婆就把劈好的柴往她手里塞;夜里还把铺盖搬到她屋里,说要陪她做伴,却总在她哭累了之后,悄悄给她掖好被角。

这样过了半年,小芬终于不再天天哭了,只是话少得很,见了村里人道声“早”就低头走过去。秋收那天,她把最后一筐玉米倒进粮仓时,忽然发现粮仓角落里藏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丈夫偷偷攒的钱,每张纸币都叠得整整齐齐,最底下还压着张纸条,写着“给芬芬买碎花棉袄”。婆婆站在她身后,叹了口气:“他走前跟我念叨了好几回,说你去年冬天总说冷,非要攒钱给你买新棉袄。”小芬捏着纸条,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没哭出声——她忽然觉得,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秋收结束后,婆婆看着小芬把最后一把麦种收进粮囤,终于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芬啊,你才二十六,总不能一辈子守着这个空院子。”她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里面是丈夫留下的抚恤金,布面绣着的石榴花早已褪成浅粉色,“我托了二媒婆,让她给你寻个靠谱的人家,不用有钱有势,只要待你好,不嫌弃你是寡妇就行。”

小芬捏着红布包,指腹反复蹭过布面上的针脚,那是婆婆年轻时的手艺。她张了张嘴,想说“我不嫁”,可看着婆婆鬓角新添的白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天晚上,她第一次没梦见丈夫,只梦见姑射山的漫山遍野都开着野蔷薇,红得像火,烧得她心口发慌。

霜降那天,小芬回了趟娘家。娘给她装了半袋红薯,还有一罐子腌菜,玻璃罐口封着两层油纸,是怕路上洒了。临走时娘拉着她的手哭,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要是平安村待不下去,就回娘家住,娘养得起你。”小芬点头,眼泪却掉在娘的手背上,凉得像冰。她知道娘的难处,弟弟刚娶了媳妇,家里欠着外债,她不能再给娘添负担。

往回走时,天已经黑透了。姑射山的夜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还藏着被雨水冲出来的小土沟。小芬提着红薯,深一脚浅一脚地挪,鞋底沾了泥,重得像灌了铅。正走着,脚下忽然一滑,她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树干,怀里的红薯却撒了一地,滚进路边的草窠里。她蹲下来捡,手指被冻得发僵,刚摸到一个红薯,远处忽然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两道光柱刺破黑夜,照得她睁不开眼。

“是小芬不?”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黝黑的脸,是村里的王五。王五在镇上开卡车,专跑煤矿的运输,丈夫还在时,两人经常一起去镇上拉货,有时候丈夫加班到半夜,王五还会顺路把他送回家,车厢里总带着股子煤和烟草混合的味道。小芬愣了愣,没等她说话,王五就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手里还拿着个手电筒,光束稳稳地照在地上:“快上来,这黑天半夜的,你一个女人家走夜路太危险,地上的红薯我帮你捡。”

王五下车时,小芬才发现他腿有点瘸——上个月他跑运输时,卡车在山路上爆了胎,他下车换胎时被松动的轮胎蹭到了膝盖,到现在裤腿里还裹着绷带。他一瘸一拐地捡红薯,把沾了泥的红薯在裤腿上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放进副驾驶的储物格里,又从仪表盘上摸出块水果糖,糖纸是鲜艳的橘子色,他剥糖纸时指尖还带着点机油的痕迹:“吃块糖,甜丝丝的,心里能好受点。我家丫头也爱吃这个,我每次跑长途都带着,她总说橘子味的最甜。”

小芬接过糖,含在嘴里,橘子味的甜意慢慢化开,从舌尖漫到心口。她忽然想起丈夫以前也总给她买这种糖,每次下矿前都会在她口袋里塞两块,粗糙的手指蹭过她的掌心:“下矿苦,你在家吃糖,就当我陪着你。”眼眶又热了,她看着王五腿上隐约露出的绷带,小声问:“你腿还没好,怎么还跑长途?就不能歇几天?”王五笑了笑,方向盘打了个弯,车子驶进平安村的土路,车轮压过石子发出“咯吱”声:“家里丫头要上学,学费、书本费都得花钱,歇不起啊。你也别总苦着自己,有啥难处就跟我说,能帮的我肯定帮。”

车子停在小芬家的院门口,院墙上的南瓜藤早就枯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藤蔓挂在上面。小芬提着红薯下车,刚要道谢,王五忽然叫住她,从储物格里拿出个热水袋,布套是洗得发白的蓝色,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小熊:“夜里冷,你灌点热水揣着,别冻着。这是我家丫头小时候用的,现在她长大了,用不上了。”小芬愣了愣,接过热水袋,触手是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她没看见,王五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她屋里的灯亮起来,才从储物格里拿出块没剥糖纸的水果糖,放进嘴里——那是他特意给小芬留的,他记得上次送她回家时,她含着糖的样子,眼睛亮得像星星。

二媒婆办事效率高,没过几天就带着红帖上门了。她穿着件花棉袄,手里的红帖用红线系着,一进门就笑着嚷嚷:“老嫂子,小芬,我给你们带好消息来了!”红帖上写着男方的生辰八字,还有家庭情况:是邻村的老光棍,四十多岁,有两亩水田,为人老实,就是耳朵有点背,说话得大声点。婆婆拿着红帖,喜滋滋地凑到小芬面前:“你看看,这人家虽不富裕,但胜在老实,肯定不会欺负你。我打听了,他还会修农具,以后家里的锄头、镰刀坏了,都不用求人。”

小芬接过红帖,指尖捏着纸角,红纸上的墨字像是要渗进皮肤里。可她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反而想起王五的橘子糖,想起他腿上的绷带,想起他给她的热水袋,那些细碎的温暖像种子一样,在她心里发了芽。“娘,我再想想。”她把红帖放在桌上,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什么。婆婆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也好,你慢慢想,不着急,婚姻大事不能马虎。”

从那以后,二媒婆又陆续带了几个红帖来。有镇上的裁缝,手艺好,能做各式各样的花衣裳,就是脾气有点倔,跟人说话总爱抬杠;有村里的兽医,心肠好,看谁家的鸡鸭病了都主动帮忙,就是家里穷,住的还是土坯房;还有个邻镇的木匠,人长得精神,手里的活也细,就是带着个五岁的孩子,孩子妈走得早,孩子一直跟着他过。小芬都没点头,不是嫌弃他们不好,是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直到看见王五时,那点空落落的感觉才会消失。

有一天,小芬去镇上买针线,路过货运站时,看见王五的卡车停在院子里。他正蹲在车边修轮胎,膝盖上的绷带换了新的,阳光照在他黝黑的脸上,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小芬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从布包里拿出个东西——是她前几天连夜缝的护膝,用的是丈夫生前穿的旧棉袄里的棉絮,外面缝着浅蓝色的布,还在膝盖的位置多加了一层:“你腿不好,冬天冷,戴上这个能暖和点,也能护着膝盖。”

王五愣了愣,接过护膝,粗糙的手指摸过上面细密的针脚,眼眶忽然红了。他把护膝抱在怀里,声音有点哑:“我家丫头她娘走得早,我都好久没穿过有人给缝的东西了。”两人站在货运站的院子里,说了会儿话。小芬问他丫头学习好不好,王五说丫头很懂事,每次他跑长途,都会在家给他留盏灯,还会在桌上放一杯凉白开;王五问她家里的农活忙不忙,小芬说婆婆帮着她,秋收的玉米都卖了好价钱,还攒了点钱。说着说着,太阳就落了,把天边染成了橘红色,像小芬含在嘴里的水果糖。王五要送她回家,小芬没拒绝,坐进了副驾驶,车厢里的烟草味好像也没那么呛人了。

车子驶在乡间的小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路边的田埂上,像黏在一起的两团暖光。小芬看着王五的侧脸,他开车时很专注,眉头微微皱着,嘴角却带着点笑意。她忽然觉得很踏实——这种踏实,和丈夫在时的感觉不一样,丈夫在时像靠得住的大山,而王五像暖烘烘的灶台,都能让她心里安稳。

可她没发现,不远处的老槐树下,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们。那是村里的张婶,最爱嚼舌根,谁家的鸡丢了、谁家的媳妇拌了嘴,经她的嘴一说,就能传遍整个村子。刚才她去镇上买盐,正好看见小芬给王五递布包,还坐进了王五的卡车,两人在车里说了半天话。张婶眯着眼睛,看着卡车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往村里走——她早就看小芬不顺眼了,觉得小芬年纪轻轻守寡,还总有人帮衬,不像自己,丈夫瘫在炕上,里里外外都得自己忙活,心里嫉妒得像长了草。

张婶的嘴比风还快,第二天一早,平安村就传遍了小芬和王五的闲话。有人站在村口的磨盘旁,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不?小芬守不住寡,勾搭上王五了,昨天还坐王五的卡车回来呢!”有人在井边挑水时添油加醋:“我早就看他们不对劲,王五以前就总往小芬家跑,现在更是明目张胆了!”还有人故意在婆婆面前说:“老嫂子,你可得管管小芬,她拿着她男人的抚恤金,给王五买烟买酒,连给你买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这也太不孝顺了!”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小芬心上。她去村口挑水,刚把水桶放进井里,就听见背后有人窃窃私语,还夹杂着笑声,那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她去地里干活,有人故意把锄头扔得震天响,嘴里还骂骂咧咧:“有些人就是不知廉耻,男人刚走多久就勾三搭四!”甚至有不懂事的小孩跟在她后面,拍着手喊:“坏女人,坏女人,勾引人的坏女人!”小芬只能低着头,把眼泪咽进肚子里,手里的锄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她不想跟人吵,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当成借口。

婆婆也听说了闲话,把小芬叫到屋里,关上房门,脸色很难看,眼角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芬啊,那些闲话是真的吗?你跟王五到底是啥关系?你要是真喜欢他,也得跟娘说一声,不能偷偷摸摸的,让别人戳咱们家的脊梁骨!”小芬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娘,我跟王五就是普通朋友,我给他缝护膝,是因为他帮过我,他送我回家,他帮我捡红薯,我只是想报答他。我没拿他的钱,也没跟他偷偷摸摸,你相信我,好不好?”可婆婆却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失望,还有点疲惫:“芬啊,娘知道你苦,可你不能做对不起你男人的事啊。他在坟里看着呢,你这样,让他怎么安心?”

小芬的心凉了半截,像被扔进了冰水里。她没想到连最疼她的婆婆都不相信她,那些曾经的温暖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那天下午,她没去地里干活,而是揣着块水果糖,还有丈夫的遗像——照片上的丈夫穿着蓝布褂子,笑得很憨厚,她用塑料膜把照片包得严严实实的,怕被风吹坏了。她走到丈夫的坟前,坟上的草已经黄了,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墓碑上的字被雨水冲刷得有点模糊。她蹲下来,把糖和遗像放在墓碑前,手指轻轻拂过墓碑上的名字:“当家的,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我给王五缝护膝,是因为他腿不好,还帮我捡红薯、送我回家,我只是想报答他。你相信我,好不好?”

风刮过坟地,卷起几片落叶,落在遗像上,像是丈夫的手轻轻碰了碰她。小芬哭了很久,直到太阳快落山,把天边染成了暗红色,才慢慢站起来往回走。刚走到村口,就看见王五站在那里,他靠在卡车旁,脸色很难看,手里还攥着根棍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早上听货运站的人说,村里有人传小芬的闲话,还说是他勾引小芬,他气得差点跟人打起来,后来又怕小芬受委屈,就赶紧开车回了村。“你都听说了?”王五走过来,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小芬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泥土里。

“是张婶传的闲话,我已经找她吵过架了。”王五攥着拳头,指节都泛白了,语气里满是愧疚,“小芬,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要不你跟我走吧,去镇上住,我在镇上租了个院子,有两间房,能住下你和婆婆。镇上没人认识我们,就没人说闲话了,我还能帮你找个在裁缝铺打杂的活,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小芬愣了愣,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跟王五走,离开平安村,离开这些流言蜚语,离开那些指指点点的眼睛。可她想起婆婆鬓角的白发,想起婆婆夜里给她掖被角的手,想起丈夫的坟还在这里,又犹豫了:“我再想想,我得跟婆婆说一声,她年纪大了,不能让她受委屈,也不能让她离开住了一辈子的家。”王五点头,从口袋里摸出块水果糖,还是橘子味的,递给她:“不管你选啥,我都支持你。要是有人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绝不饶他。”

小芬没跟婆婆说要走的事,只是每天都沉默地干活,天不亮就起床喂猪、做饭,然后去地里干活,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家。任凭村里的闲话像风一样刮,她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是偶尔会在口袋里揣块橘子糖,累了就拿出来含着,甜意能让她稍微好受点。有天早上,她去地里摘白菜,刚走进菜地,就

看见张婶正站在她家的白菜地里,脚边踩倒了好几棵刚包心的白菜,绿油油的菜叶被踩得烂泥糊糊。小芬的心猛地一揪,快步走过去:“张婶,您这是干啥?这白菜再过阵子就能吃了!”

张婶转过身,脸上带着点挑衅的笑,双手往腰上一叉:“我干啥?我看这白菜长在你家地里,都沾了晦气!你个不守妇道的,还好意思出来见人?”她说着,又要伸脚去踩旁边的白菜,小芬赶紧伸手拦住,两人拉扯间,张婶故意往后一倒,坐在地上嚎啕起来:“哎呀!小芬打人啦!大家快来看啊!这个狐狸精不仅勾引人,还动手打人啦!”

喊声很快引来了村里的人,围在菜地边上指指点点。有人劝小芬少说两句,有人帮着张婶说话,还有人抱着胳膊看热闹。小芬站在人群中间,看着地上撒泼的张婶,又看着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喉咙像被堵住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掉下来——她知道,现在哭也没用,只会让人更看轻自己。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张翠花,你给我起来!”是婆婆,她手里拿着根拐杖,快步从人群里走出来,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婆婆走到张婶面前,眼神里满是怒气:“我家芬芬啥样我清楚,她守寡半年,天天伺候我,地里的活也没落下,你凭啥这么糟践她?还踩我家的白菜,你今天必须给我赔!”

张婶没想到婆婆会站出来维护小芬,愣了一下,又梗着脖子喊:“老嫂子,你别被她骗了!她跟王五不清不楚的,全村人都知道!”“我知道啥?”婆婆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张纸,“我前几天去镇上货运站问过了,王五的丫头病了,芬芬是去给丫头送鸡蛋的!还有你说的抚恤金,芬芬上个月刚给我扯了块新布做棉袄,你眼瞎看不见?”

她把布包往张婶面前一递,又看向周围的人:“我家儿子走了,我比谁都难受,可我不能看着芬芬受委屈。她是个好媳妇,心善,懂事,就算她真跟王五好,那也是光明正大的,总比有些人背地里嚼舌根、偷偷摸摸糟践别人的东西强!”

人群安静了下来,有人低头小声议论,有人悄悄退了出去,还有人看向张婶的眼神变了——大家都知道张婶爱嚼舌根,以前也没少编排别人,这次怕是真冤枉了小芬。张婶坐在地上,看着婆婆手里的布包,又看着周围人变了的脸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灰溜溜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没说话就走了。

人群散去后,婆婆拉着小芬的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芬啊,娘以前不该怀疑你,让你受委屈了。以后再有谁欺负你,娘给你撑腰。”小芬再也忍不住,扑进婆婆怀里哭了出来,这一次的眼泪,终于带着点暖意。

那天晚上,小芬躺在炕上,婆婆坐在她旁边,给她掖好被角:“芬啊,娘想通了,你要是真喜欢王五,就跟他处处看。你还年轻,该有自己的日子,你爹走得早,我知道孤单的滋味,不想你也一辈子孤单。”小芬抬起头,看着婆婆慈祥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着,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小芬去了货运站。王五正在给卡车做保养,看见小芬来,赶紧放下手里的工具:“你咋来了?是不是村里还有人说闲话?”小芬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块橘子糖,递给他:“王五,我婆婆同意了,她说……她说我们可以处处看。”

王五愣住了,接过糖的手都有点抖,他看着小芬,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你没骗我?”小芬笑着点头,橘子糖的甜意好像从指尖漫到了心里。王五忽然想起什么,从驾驶室里拿出个小布偶,是个缝得有点歪的小兔子:“这是我家丫头给你的,她说要是你愿意当她的芬姨,就把这个送给你。”

小芬接过布偶,摸着手感粗糙却温暖的布料,心里满是欢喜。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不仅有婆婆的陪伴,还有王五和丫头的温暖,再也不会孤单了。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姑射山的野蔷薇开得满山都是,红得像火,艳得像霞。小芬带着婆婆、王五,还有丫头,一起去山上采蔷薇。丫头拿着个小篮子,蹦蹦跳跳地采着花,时不时把最鲜艳的一朵递给小芬:“芬姨,这个给你,你戴上真好看。”王五帮婆婆背着水壶,还时不时给小芬递块橘子糖,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

小芬看着身边的人,又看了看漫山的蔷薇,忽然想起丈夫的那张纸条——“给芬芬买碎花棉袄”。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糖,心里轻轻说:“当家的,我现在很好,有娘,有王五,还有丫头,你放心吧。”风刮过山谷,带着蔷薇的香气,像是丈夫的回应,温柔而温暖。

那天晚上,小芬把丈夫的蓝布褂子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衣柜最上面的格子里,旁边放着王五给她的热水袋,还有丫头送的小兔子布偶。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褂子上,袖口的狗尾巴草像是在轻轻摇晃,像是在祝福她,往后的日子,都像姑射山的野蔷薇一样,热烈而明亮,温暖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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