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的水晶灯在头顶缓缓旋转，洒下碎钻般的光点，映在诸葛诸葛亮冷如寒潭的眼底。
他站在包厢边缘，指尖轻敲着鎏金栏杆，目光落在下方人潮涌动的竞拍台——编号97号的青铜古盒正被推上展台，据说是上古遗迹中出土的“心印之匣”，传说能封存一段最深执念。
可他心不在匣，而在身侧那道沉默的身影。
赵子龙靠在门边，脸色仍带着病后的苍白，呼吸略显沉重，却执意陪他来这一场拍卖会。
自那夜高烧醒来，他已经连续三日登门，不吵不闹，只静静坐着，像是用时间丈量着两人之间冰封的河谷。
诸葛诸葛亮没赶他走，也没多看他一眼。
此刻，厅内人声鼎沸，竞价声此起彼伏，而他们之间却静得如同隔世。
良久，诸葛诸葛亮终于转身，目光落在赵子龙脸上。
那双眼曾映过战火硝烟，也曾盛满少年热望，如今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你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划过瓷器。
赵子龙一怔，抬眼看他。
“你说，‘无论贫富、疾病或逆境，我都与你并肩’。”诸葛诸葛亮嘴角扬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悲凉得几乎不像笑，“可后来呢？你选择了资本，选择了扩张，选择了把公司推向上市——哪怕这意味着要亲手把我踢出董事会。”
他的声音很轻，却没有一丝颤抖，仿佛早已将那些痛楚嚼碎咽下。
“你说爱我？呵……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过爱情？不过是一纸契约，一场联姻，两个野心家抱团取暖罢了。”
赵子龙瞳孔微缩，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他抬手制止。
诸葛诸葛亮忽然走近一步，俯身，一手抚上赵子龙的脸颊。
指腹从眉骨滑下，沿着鼻梁，最后停在他紧抿的唇边。
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却又透着令人窒息的疏离。
“以前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心跳加速。”他低语，嗓音沙哑，“会想着，这个人，是我的。”
他的手忽然收紧，拇指用力掐进赵子龙的下颚，迫使他抬头，直视自己。
“现在呢？”他冷笑，“我现在只觉得恶心。因为你的眼神还是一样——炽热、执着、仿佛全世界都错了只有你对。可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失去’，赵子龙。你从来不知道，当你说‘为了大局’时，我已经死过一次。”
赵子龙眉头紧蹙，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诸葛诸葛亮——冷静到近乎残忍，温柔中藏着刀刃。
“孔明……”他哑声开口。
“别叫我名字。”诸葛诸葛亮猛地甩开手，后退一步，像避开什么污秽之物，“你现在叫它，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的袖角划过空气，带起一阵微风，吹乱了赵子龙额前的碎发。
“你以为一场病就能让我心软？你以为几滴眼泪、几句道歉，就能抹去这些年你对我做的所有事？”诸葛诸葛亮冷笑，“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也太低估我曾经……有多爱你。”
最后一句，轻如叹息，却重若千钧。
赵子龙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他想伸手，想解释，想抱住这个人，哪怕只是让他再多留一秒。
但他不敢。
拍卖师的声音再次响起：“97号拍品，起拍价五百万，现在出价六百万——还有更高吗？”
人群躁动，号码牌此起彼伏。
诸葛诸葛亮却已转身，黑色风衣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他没有再看赵子龙一眼，仿佛这个人，不过是过往尘埃中的一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淹没在喧嚣之中。
赵子龙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被捏过的下颚，那里还残留着些许痛感，更像是某种烙印。
他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而他终于明白——
有些人，不是病了就能挽回；有些错，不是悔了就能重来。
尤其是当你亲手，把最爱的人，推入深渊之后。
赵子龙站在拍卖厅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颚那道隐隐作痛的弧度。
水晶灯的光早已远去，喧嚣的人声也如潮水退去，只留下满室空旷与他胸腔里那一片死寂。
他没有追出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像是斩断了某种最后的牵连。
赵子龙缓缓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将那股翻涌上来的苦涩咽回心底。
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块，不是疼，而是钝，像被人生生剜去后用冰填满，冷得发麻。
他曾以为，只要他站在那里，哪怕沉默，也是一种守候。
他曾以为，病榻前三天的陪伴，足以让那些裂痕生出一丝缝隙。
可诸葛诸葛亮用一句话就将他钉死在原地：“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是啊，他太高估了。
高估了自己的存在意义，高估了那段婚姻在对方心中的分量，甚至高估了“爱”这个字，在利益与背叛面前的重量。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是公司助理发来的消息：「赵总，明日市郊地皮拍卖会，我们是否继续竞标？」
赵子龙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动。
他知道那块地——城西废弃工业区改造项目，曾是他们夫妻共同规划的第一个地产合作案。
当年，是诸葛诸葛亮力排众议，提出“旧城再生”理念，而他是第一个拍板支持的人。
那时他们在会议室争执、在工地巡查，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并肩改方案，连争吵都带着温度。
如今，那块地要重新拍卖，而他，竟不知自己是为项目而来，还是……为见他而来。
手机忽然震动，来电显示跳出“张老爷子”三个字。
赵子龙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才接起：“爸。”
“子龙，听说你前阵子病了？”电话那头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切，“你妈听人说你在医院住了几天，怎么回事？严重吗？”
他下意识地抚了抚额角，那里早已没有发烧的痕迹，却仍残留着某种虚脱的疲惫。
“没事，就是累着了，输几天液就好了。”他轻描淡写地答，语气尽量平稳。
“累？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懂得照顾自己了？”张老爷子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你和孔明……到底怎么样了？他最近一次来家里，脸色也不好。你们……是不是又闹了？”
赵子龙指尖一颤，没说话。
他知道父亲一直喜欢诸葛诸葛亮——欣赏他的才智，敬重他的沉稳，甚至比对他这个亲儿子还要上心。
当年两人联姻，张家虽是商贾世家，但真正促成这段关系的，是老爷子那一句：“孔明这孩子，心里有秤，也有温度。”
可现在，秤还在，温度却熄了。
“爸，我和他……”赵子龙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他背叛了信任？
说他为了资本扩张将对方逐出董事会？
还是说，他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在病中醒来，第一句话却是冷笑着问：“你以为一场病就能让我心软？”
他终究只是低声道：“我们……需要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老爷子叹了口气：“子龙，有些事，拖着拖着，就再也回不去了。你要是真在乎他，别光用脑子做事，用心。”
挂了电话，赵子龙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夜风从半开的窗缝灌入，吹得他脊背发凉。
他忽然想起什么，打开邮箱，翻出一封未读的邮件——来自城市规划局的公开拍卖公告，附件里是那块地的详细资料。
文件末尾，赫然列着参与竞标企业的名单。
诸葛集团，代表人：诸葛诸葛亮。
他盯着那名字看了很久，像是要将它刻进记忆深处。
原来，他并不是偶然得知这场拍卖会的。
原来，从他知道诸葛诸葛亮会出席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要去了。
三天后，市郊区公共资源交易中心。
秋日的风裹挟着尘土在空旷的广场上打转，几辆黑色商务车陆续驶入，车牌低调却显赫。
媒体记者在围栏外举着相机，争相捕捉今日两大地产巨头对峙的场面——诸葛集团与赵氏控股，曾是联盟，如今却在多个项目上针锋相对。
拍卖厅内，冷气开得很足。
诸葛诸葛亮坐在前排左侧，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领带一丝不苟，手中文件翻得极慢，神情专注得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关。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连日奔波未曾好好休息，但脊背挺直如松，气势凛然。
工作人员引导竞标代表入座，赵子龙在门口稍作停顿，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个熟悉的背影上。
他没有立刻上前。
而是静静地看着——看那人如何与助理低声交谈，如何抬手扶了扶眼镜，如何在听到某个报价时微微蹙眉。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细小的刀，缓慢地割开他强行缝合的记忆。
“赵总，这边请。”工作人员引他往右侧前排走。
赵子龙点了点头，正要迈步，忽听左侧传来一阵骚动。
几名年轻女商人簇拥着走近诸葛诸葛亮，笑意盈盈地搭话：“诸葛总，好久不见，听说您最近在谈跨境并购，能不能透露点风声？”
“是啊，我们很希望能有机会合作呢。”
诸葛诸葛亮抬起头，目光淡漠地扫过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却毫无温度：“抱歉，我对闲谈没兴趣。”
说完，他合上文件，侧过身去，明显拒人千里之外。
那几人尴尬地笑了笑，悻悻退开。
赵子龙站在原地，目睹了全过程。
他忽然意识到，从前那个会在酒局上谈笑风生、在会议上犀利却不失风度的诸葛诸葛亮，已经消失了。
现在的他，像一座封闭的城，连呼吸都带着防备。
他握了握拳，又缓缓松开。
然后，在工作人员错愕的目光中，他忽然道：“我换个位置。”
“啊？赵总，您这边是安排好的——”
“没关系。”他声音平静，“我坐那边就好。”
他朝着左侧走去，脚步不疾不徐，穿过长长的过道，最终在距离诸葛诸葛亮仅隔两个座位的地方停下。
他坐下时，对方甚至没有抬头。
但赵子龙知道，他一定察觉到了。
因为就在他落座的瞬间，诸葛诸葛亮翻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赵子龙落座后，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他没有再看诸葛诸葛亮，而是将目光投向主席台前方的投影幕布，上面正滚动播放着此次拍卖地块的规划图与历史沿革。
可他的视线并未聚焦在那些数据与红线之上，而是落在玻璃倒影里——那个端坐如松的侧影，冷峻、克制，连呼吸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般平稳。
他忽然觉得这大厅太过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击肋骨的声音。
身旁的座位像一道深渊，隔开的是三年婚姻、五年相知，和无数个曾并肩作战的日夜。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
竞标尚未开始，工作人员还在调试系统，场内低语声此起彼伏。
有人谈笑风生，有人交换情报，唯有他们之间，静得如同被透明屏障封存。
赵子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的纽扣，那是诸葛诸葛亮送他的生日礼物，意大利手工定制，低调却极难寻。
这些年，他一直留着，哪怕款式早已过时。
他曾想，等哪天他亲自摘下来还给他，或许就是他们真正结束的时候。
但现在，他却下意识地扣紧了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一点什么。
“……你来，是为了这块地？”
突兀的声音打破沉默，低沉而冷静，竟是诸葛诸葛亮先开了口。
赵子龙怔住，转头看向他。
男人依旧没有侧脸，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问出的公事。
可赵子龙知道不是。
他喉结动了动，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平稳：“这块地……对我们双方都很重要。”
“重要？”诸葛诸葛亮轻笑一声，极轻，却带着刺，“赵氏控股的资金链去年就已吃紧，你们连南区项目都差点流标，现在还有余力争这块‘烫手山芋’？别告诉我，你是来为战略转型练兵的。”
字字如刃，直指要害。
赵子龙不恼，反而微微松了口气——至少他在回应，至少他还在用理性与他对话，而不是彻底无视。
“或许我确实不该来。”他缓缓道，目光重新投向前方，“但有些事，不来，会更糟。”
诸葛诸葛亮终于侧过头，镜片后的双眼如深潭映月，看不出情绪。
“你觉得，坐得近一点，就能改变什么？”他问，声音很轻，“你以为这是在演偶像剧？主角只要深情对望，过往就能一笔勾销？”
赵子龙迎上他的视线，没有闪躲。
“我不是来求原谅的。”他说，“也不是来解释的。那些话，你说得对，我现在说，都显得太晚，也太自私。”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只是……想坐在你旁边。哪怕一次也好。”
空气再次沉了下来。
诸葛诸葛亮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赵子龙几乎以为他会起身离开。
可最终，他只是淡淡地移开视线，低声说了一句：“幼稚。”
可那语气里，似乎少了些锋利。
赵子龙垂下眼，嘴角却极轻微地扬了一下——不是笑，而是一种近乎自嘲的释然。
就在他准备再度开口时，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瞥了一眼——是父亲发来的短信：「生日宴别忘了，你妈说，要是能请动孔明，她做他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他指尖一顿，抬眼看向身旁人。
诸葛诸葛亮正低头翻阅文件，侧脸线条冷峻，可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一丝疲惫。
赵子龙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孔明……有件事，我想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