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华千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剥离症会伴随着间歇性失忆的发作后。
便在自己的手环里添加了待办事项的备忘录。
但是每次醒来之后,备忘录上似乎已经完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任务,有时候也会多些任务。
这种体验很奇怪,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漂浮感。
新月温室那一次尤其奇怪,梅西耶在治疗之后恢复清醒,但是没有治疗之前和治疗途中的记忆。
他在新月温室转了一整圈才意识到了自己在哪儿。
当梅西耶打开手环,打开私聊想问华千,却看到华千早早地发过自己和帝雀的治疗结束,所以先走了的消息。
明明是和华千约好的行程,却始终没有见到她。
后来在公民热线的情报共享里才慢慢得知,新月温室的义体剥离症和普通剥离症治疗路线不同,所以他和华千只碰了个头就分开了。
两天前开始,梅西耶开始有意识地在剥离症隐约发作前留痕。
比如找队友私聊个话题什么,至少能够以此测定自己到底失忆了多久。
曾流水来洛博科技接手空想家的资料,梅西耶其实从中感受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氛围。
一般情况,理想国定下了谁做什么,除非本人自己求助,不会出现主动帮忙的情况。
不过梅西耶并非反抗这个异常,而是默默将所有核心资料给了曾流水。
在之后,华千的任务安排里,基本上也没有他,但是却没有任何明说的提示和建议。
梅西耶逐渐意识到,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
无论是公司还是家里,监控一直都在,他想要调取非常容易。
这时的梅西耶才发现,华千几乎每天都会见面,只是自己不知道。
因为她见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这副身体里,还有一个人。
但是可惜的是,自己好像无法干涉他的行动。
当梅西耶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塞缪尔也通过梅西耶的行动判断出了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他比梅西耶要早不少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况。
以及,和科研朝夕相伴很多年,很少有人能走进塞缪尔的眼里。
即使是桑迟迟和曾流水,也和瑞兹他们没什么区别,如过眼云烟一样过去了。
可是当梅西耶从新月温室那场治疗中醒来后,顺手就剥开华千给的糖吃掉了的时候,塞缪尔的心里一股怒火从心墙的缝隙中窜了出来。
那是我的!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于华千的行为举动,总是记得很牢。
他记得她每一次出现在面前的穿着,记得她的笑容和声音,还有她触碰自己的温度。
塞缪尔以为这只是梅西耶的本能,却忘记了这具身体是他的。
所以也就一同忽视了,自己的心境从一开始单纯的求生欲,已经悄无声息于细微之处发生了改变。
以至于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愤怒时,才发现他是在嫉妒。
他在嫉妒梅西耶能够毫不费力地站在她的面前得到这一切,而自己却只有伪装成为他才能够看到这一面。
同时又有一股源于自身的怨怼从心底升起,凭什么自己要屈从于成为梅西耶?
从今天开始,他要做回自己!
……然后,当华千腕上下班后提着小蛋糕来找他的时候,塞缪尔又一次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迎接她。
一个标准的,梅西耶会露出的笑容。
华千也在暗暗惊叹于塞缪尔的学习能力,短短几天,他变得越来越像梅西耶了。
如果自己一开始见到的是这样的他,说不定真的会被骗到。
“梅西耶,我在想,洛博科技会有合适发展为空想家教徒的职员吗?”
华千打开小蛋糕,推到了他的面前。
塞缪尔持着叉子的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停了下来。
自从右臂安装成为金属义肢后,他的信仰立场似乎已经自动变成了机械巫。
此时塞缪尔突然想起,华千是外乡人。
她的出现神奇地像是幻觉,而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发展她们这群外乡人的信仰。
本质上,她不属于麦拓城,和自己也不是一类人。
虽然现在华千就坐在他的身旁,却和自己踩在不同的世界上。
自己是因为梅西耶的寄生才得以暂时窥视他们的世界。
而现在,坐在华千身边的自己,甚至没有办法从手环中调出“个人健康”“公民热线”的应用。
塞缪尔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听见自己开口:“洛博科技的员工在入职之前都会确认过机械巫的信仰立场。”
他看见华千有些明显的失望,突然心里多了一股冲动。
这股冲动,在蛊惑他背叛自己的信仰。
值得吗?
塞缪尔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个在脑海中一晃而过的问题,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的立场都很坚定。”
梅西耶绝对不会比他更熟悉洛博科技,他可是从科研助理做到整个科研部的部长的。
“我可以帮你留意那些信仰薄弱的人群,或是引荐你们认识。”
“哦?引荐?”华千明显来了兴趣,“怎么做?”
“不久之后洛博科技集团会有年中聚会,所有中高层都在,可以带亲眷一起去。”
这下华千是真的来兴趣了,她终于从塞缪尔这里得到了计划之外的情报线索。
“这么重要的情报你居然才跟我说。”
看到华千的笑容,塞缪尔才惊觉自己有点大意了,连忙塞了一口蛋糕在嘴里。
香甜的奶油在唇齿间化开,但他却没有心思品尝。
“今天才得到的情报。”
华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是为了周全,他还是解释了一句,却有些苦涩。
明明……是我做的,却要记在别人的头上。
塞缪尔又塞了一口蛋糕,听到华千的下一句话,这点小烦恼立刻烟消云散。
“不过……亲眷才能参加啊!梅西耶,那你打算……用什么身份带我去呢?”
华千今晚来骚扰塞缪尔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线索和进展。
接下来多问的问题纯属她的个人恶趣味。
自从发现金属脉搏里的塞缪尔身上有股知世故而不世故的纯真,她就忍不住逗他。
塞缪尔的动作立刻僵在原地,他故意快速掠过这个细节,原来没有被忽视。
他微微转过头想非常自然地回答她,但是却又有一股力量在和他的脖子僵持着,不敢去看华千的目光。
就在自我僵持的状态下,塞缪尔全身一抖。
有人轻触了他的眉心。
塞缪尔猛地转过头,就看见华千正牢牢地盯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答案。
而那股触觉以眉心为起始,沿着鼻梁开始速度极缓极缓地下滑。
他忍不住从华千的眼神中抽离出来,又塞了一口蛋糕入口,大口吞咽了下去。
那股惹人心痒烦躁的触感停留在鼻梁不上不下。
塞缪尔仰了仰头,像是在催促,又像是想要摆脱什么。
感受到了他的坐立不安,华千的目光于是开始继续下滑,那股触感从鼻尖起跳,然后落在了唇瓣上。
然后力度突然变得大力了很多,反复揉捻了几下。
“我——!”
塞缪尔已经完全忘记了华千的问题这件事,他的唇色已经从脸颊蔓延到耳后。
“不急,你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想想答案。”
华千非常“好心”地提醒他,毫不意外的开口令塞缪尔又是一惊。
然后她笑眯眯地伸出手,用指节拭去了塞缪尔唇角的奶油,如愿地亲手感受到柔软和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