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钱震云一大早便出了门。
顾清辰在府中待着无聊,便去了书房寻她哥哥。
顾律正看着一卷卷宗,眉头紧锁。
“哥。”
顾律抬起头,看到是她,神色缓和了些。
“怎么了?”
“钱震云呢?”顾清辰状似随意地问,“今天怎么没见他?”
往日里,他但凡有空,定会寻各种由头来国公府。
“他?”顾律挑了挑眉,眼神有些古怪,“他说,他要准备一份聘礼。”
“聘礼?”顾清辰愣住。
“嗯。”顾律放下手中的图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他说,要给你一份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聘礼。”
顾清辰的心,没来由地一跳。
接下来的几日,钱震云变得格外神秘。
他时常一早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身上还带着泥土和木屑的味道。
顾清辰问他,他只笑着说,在给一个老友帮忙,修葺院子。
顾清辰不信,却也问不出更多。
这日,京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忽然被京畿卫封了起来。
百姓们议论纷纷,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很快,便有消息传出。
不是出了事,而是有人包下了整条朱雀大街,似乎要办什么盛事。
镇国公府里,顾清辰正被楚若涵和宋如烟两人按着,换上了一件繁复华丽的广袖流仙裙。
“娘,伯母,这是要做什么?”顾清辰看着镜中盛装的自己,满心不解。
楚若涵只是笑,替她簪上最后一支凤凰衔珠金步摇。
“到了你就知道了。”宋如烟拉着她的手,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我们滚滚,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
惊喜?
顾清辰被两人半推半扶着,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的街口,停了下来。
她被扶下车,抬眼望去,瞬间呆住了。
整条朱雀大街,张灯结彩,地上铺满了鲜红的花瓣,一路延伸至路的尽头。
街道两旁,站满了闻讯而来的京城百姓。
而在那花瓣铺就的大道尽头,钱震云就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
他看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然后,他动了。
他没有走过来,而是转身,指向了街道两旁的楼阁。
随着他的手势,两边楼阁的窗户,被人同时推开。
无数画着精巧图案的灯笼,被人从窗口挂了出来。
每一盏灯笼上,都画着不同的场景。
有垂髫小儿,在雪地里追逐。
有青涩少年,在书院里偷看。
有青年男女,在灯会的人潮中,蓦然回首。
有惊心动魄的猎场,有暗流汹涌的宫宴,有生死一线的刺杀。
一幕一幕,全是她和他。
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许。
整条朱雀大街,变成了一条时光的长廊,将他们的过往,展现在了全京城人的面前。
顾清辰捂住了嘴,眼中水光浮动。
这就是他说的,独一无二的聘礼。
百姓的议论声,像潮水。
顾清辰一步一步,踩着地上的花瓣,走向那个人。
风吹动他红色的衣角。
他站在路的尽头,目光穿过整条长街,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那些灯笼上的画,一幅一幅,在她眼前闪过。
她的心口发紧,呼吸都停了。
终于,她走到了他面前。
钱震云看着她,眼眶也是红的。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
“你来了。”
顾清辰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
“你这个傻子。”
他伸手,替她擦掉眼泪,动作很轻。
“你喜欢吗?”
“喜欢。”顾清辰嘴上说着,眼泪却掉得更凶,“就是太招摇了。”
钱震云笑了。
“我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顾清辰,是我钱震云的。”
他拉着她,转身,对着人群。
“我,钱震云,今日,以这十里红灯为聘,求娶镇国公府顾清辰小姐为妻。此生此世,唯她一人。”
声音传遍了整条朱雀大街。
人群先是安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声浪。
楚若涵和宋如烟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都用帕子捂住了嘴,眼中带笑。
顾清辰的脸,红得像要滴血。
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婚期,定得很快。
就在一个月后。
镇国公府和钱府,两家都忙翻了天。
宋如烟拉着楚若涵的手,天天往库房里跑。
“这套头面太素了,配不上我们清辰。”
“这匹云锦好,拿去做喜服的内衬。”
“滚滚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实在,聘礼单子我看过了,还得再添!”
楚若涵笑着听着,时不时点头。
“都听你的。嫁妆我也备好了,绝不让清辰受半点委屈。”
两个母亲凑在一起,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大婚之日,红妆十里。
迎亲的队伍从钱家小院出发,一路敲锣打鼓,喜糖撒了一路,整个京城都染上了喜气。
顾清辰坐在房里,盖着红盖头。
她能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和哥哥顾轩,顾律低声嘱咐的声音。
门被推开。
钱震云一身大红喜服,走了进来。
他走到她面前,按照礼节,将她背了起来。
他的背很稳。
顾清辰趴在他的背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
外面的喧闹声,似乎都远了。
拜过天地,拜过高堂。
两人被送入了新房。
丫鬟仆妇们都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龙凤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钱震云拿起喜秤,轻轻挑开了她的盖头。
盖头下的那张脸,肤若凝脂,眉眼如画,烛光下,美得不真实。
两人对视着,都有些紧张。
“饿不饿?”钱震云先开了口,“我让他们备了些吃的。”
顾清辰摇了摇头。
钱震云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准备倒合卺酒。
他晃了晃酒壶。
空的。
他又拿起旁边的茶壶。
也是空的。
钱震云皱了皱眉。
“我去叫人。”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清辰。”
一个声音,从窗外传来。
顾清辰抬头,看见自己的弟弟,顾清泓,正趴在窗台上,旁边还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太子,赵宸安。
顾清泓的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狡黠。
“姐夫。”他冲着钱震云喊道,“想娶我姐姐,可没那么容易。”
钱震云愣住了,随即无奈地笑了。
他走回桌边,看向顾清辰。
顾清辰也是一脸错愕,但眼底,却藏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
赵宸安站在窗外,看着房内的一对璧人,神色复杂。
他开口,声音平淡。
“震云,清泓为你准备了三道考验。过了,我们便为你二人贺喜。”
钱震云对着窗外拱了拱手。
“请太子殿下,和小舅爷出题。”
顾清泓清了清嗓子,拿出了一张纸。
“第一题,文试。请姐夫以我姐姐的名字作一首诗,需得藏头,且情真意切,不说一个爱字。”
他念完,得意地看着钱震云。
这题目,是他和太子一起想的,就是故意为难他。
钱震云看了一眼顾清辰。
顾清辰也正看着他,眼中带着些许担忧。
他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略一思索,便在红色的婚书背面,写了起来。
他写得很快,一气呵成。
写完,他将纸递给窗外的顾清泓。
顾清泓拿过,念了出来。
“顾盼生辉日月黯,清风拂面柳丝长。辰光熹微共执手,白首不离此心乡。”
念完,顾清泓的小脸垮了下去。
赵宸安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
这诗,不见爱,却处处是情。
“咳,算你过关。”顾清泓不甘心地说,“还有第二题……”
另一边,镇国公府书房。
顾轩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头深深地垂着。
楚若涵伸出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回来就好,都过去了。”
她看着儿子消瘦的肩膀,心中一酸。
哪有孩子不犯错的。
顾轩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悔恨和孺慕。
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娘。”
楚若涵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一把将儿子揽进怀里。
书房的门半开着,顾君泽站在阴影里,看着院中相拥的母子,紧绷的下颚线条,终于缓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