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过后就是落幕。
亚特兰蒂斯的宴会并不盛大,它们的落幕也异常的平淡,就好像一场平淡的春雨,是只有一颗星星悬挂着的夜幕——白昼大肆的展露在欧希乐斯和利拉兹的眼中,为了在最后的时刻以最耀眼、最温情的形象死去。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街道此刻也慢慢地沉寂下去,方才给欧希乐斯他们石头的店家早在不知不觉消失,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就那么彻底的从世界上离去,看得人心底空荡荡的。
此刻的街道上并非是没有任何的人,毕竟关机也是需要时间的。亚特兰蒂斯居民的离开并非是一种绚丽的想象,比方如同多萝瑞斯方才提的那些烟花那般化作颜料一样的事物渐渐地消散于天空,他们的离开是如此的简单,拿着橡皮把白纸上的图像给擦干净,也就一瞬间的事,死亡就是这般的简单和寂静。
多萝瑞斯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正如多年前一样,不作声、不行动。
水母也注意到眼前发生的事情,她的心情也很是低沉,彻底成了团焉死的史莱姆。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会有这么天.....好像是打麻将三缺一那天?也有可能是玩扑克牌作弊那天......不对,好像每天都有人作弊——总而言之,水母提前有了心理准备,这是迟早的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眼下她只是安静地带着多萝瑞斯的怀中,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陪伴着多萝瑞斯目睹这一切——什么闹腾啊,水母知道这件事是没有意义的,注定了结局的事她改不了,能做的也就是多陪陪多萝瑞斯,至少让她不那么寂寞。
该怎么说呢,再次看到族人们离开心里挺不是滋味,但是能在看到他们一眼就已经很是幸福,所以从结果来说多萝瑞斯并不觉得母亲的做法有什么不好.......甚至,大部分亚特兰蒂斯人也是这么想的,能还有和朋友聊天的机会,已经很珍贵了。
多萝瑞斯缓缓的抚摸着水母的脑袋,伊娃就在旁边,从事情开始就一句话也没说——伊娃抽空给多萝瑞斯说了说欧希乐斯对于她取名字的想法,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心动,毕竟是自己费心费力想出来的名字,如果就这么舍去实在是太可惜了。
更何况,如果现在不说,恐怕她以后就真的没机会说出去了。
“玛瑞纳——,”多萝瑞斯轻声地说着,她低着头看着水母,水母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扬着自己那一时间分不清上和下圆润的脑袋微微地蹭了蹭多萝瑞斯的掌心,多萝瑞斯见状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这是我以前给你取的名字,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让它成为你的名字......不喜欢也没关系,你可以等哪天找到自己的家人,让他们给你取名,只是那个时候希望你别忘记这个名字就好。”
“也许你会觉得我接下来的话有点说教的味道——玛瑞纳,我希望你以后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不用思考那么多,不用顾虑那么多,随心而动的生活着。”
阳光变得黯淡起来,就好像一团卑微的野火,天空的影子投落在这片小小的喷泉边,水母似乎想回复多萝瑞斯,用说话的方式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只是点点头,而后多萝瑞斯笑了,但是却没有在说话,甚至都没有力气去再次抚摸水母的脑袋,但她仍然努力的保持着清醒,并且目光牢牢地落在欧希乐斯和利拉兹身上,伊娃说希望欧希乐斯他们能带着玛瑞纳走,多萝瑞斯也是这么想的——比起待在死气沉沉的提阿非罗,还不如跟着欧希乐斯他们走呢,而且这些人看起来也挺不错,多萝瑞斯觉得,他们不会强迫玛瑞纳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而这,就足够了。
透过多萝瑞斯的眼神自然能看出她的念头,欧希乐斯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点点头——他迟疑并非是觉得照顾水母有和不好,只是觉得这种不顾当事人意愿的托孤很是令人不喜,但他转而一想答应不意味着玛瑞纳就必须这么做,对玛瑞纳来说她总归是有选择权的,而他应下的与其说是多萝瑞斯的请求,不如说是还她个安心的结局。
看着答应的欧希乐斯,多萝瑞斯心中的执念总算是全部放下了,水母注意到了多萝瑞斯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她想努力用脑袋去蹭多萝瑞斯的手,就像以前一样打着招呼,可当她做出这一切的时候水母才真正的发现:多萝瑞斯确实不见了。
确实消失了。
水母的记忆里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和多萝瑞斯一起度过的,所以哪怕早有预料她也从来不知道离开这件事来得这么的快,毫无征兆的就离开了,她甚至都还来不及说关于名字的回答,还没问多萝瑞斯这个名字是什么含义,还不能缠着她仔细的说清楚。
她有点茫然和不安,转着脑袋看了圈周围,亚特兰蒂斯不知不觉间彻底的灰暗下来,她看到的只有一片废墟和没有任何人存在的孤独的城市,一份既没有希望和绝望的结果,伴随着一段甜蜜和苦涩的过往的回忆。
水母抬头盯着伊娃看——伊娃的身上仍然能看见黑暗中的最后几抹淡金色的光晕,而后在水母注视着伊娃慢慢的死去,她身上的光芒也彻底的消失了,当这一切事实摆在水母面前时:
她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干涸。
水母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挪到伊娃的身边,那机器的身体真正的冷却了下来。她知道这些人都去到了一个更为厚实也更为黑暗的世界中,就像是在海洋中涌动的冰山,不是不在了,只是变成水再也看不到——她以前总是想未来该怎么做,可现在真的有了未来后,又觉得过去才是最值得怀念的。
欧希乐斯和利拉兹都没有说话,他们从事情开始前就一直坐在旁边看着所有事情的结束,注视着这些人可怜且不可敬的死亡,死亡永远不会荣耀。
欧希乐斯微微地抬起头看着伊娃如今的模样,像切成四片的心脏,好似从始至终她都是这样,就好像先前和伊娃、多萝瑞斯她们的聊天都是梦中的剧情——结果都最后,名字这种事还是得靠家人自己说出去......这样挺好的,欧希乐斯收回视线,毕竟他恐怕也不知道该如何的开口,这种关于人生的事只能从家人口中得到答案。
利拉兹微微地瞥了眼欧希乐斯,注意到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劲,触景生情吗......应该没什么事,眼下不是询问的时候.....精灵也保持了沉默,也对亚特兰蒂斯的事哀悼着,他看到过很多生物的死亡,但是这种文明的灭绝也是头次遇到。
该怎么说呢,那确实是转瞬即逝的美,但并不是他所追求的生命该有的姿态。
至少此刻,活着的几人都没有去思考该如何离开这种事,有人死时,不管什么种族都该为那些死去的人悼念,为迟早会经历的生命的过程静默。
.........
“父亲,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他曾经存在过,那就是快乐,你知道的我很喜欢加缪的文章,也很喜欢他所表达的思想,”格瑞佩摩挲着酒杯的边缘,里面空空如也,眼下他也没了倒满继续喝的心情,“当然我不是想和探讨哲学上的观念,也不是问你生与死的滋味,我只是想知道.....父亲,你觉得他们在死前快乐过吗?存在的快乐,和死亡的快乐相比究竟哪一个才是更好的?存在的痛苦和死亡的痛苦比,哪一个更糟糕?”
“他们真正的活过,仅此而已。”
切俄夫淡淡地看了眼格瑞佩,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的讽刺,“你真正想问的是他们死的时是否快乐吧?我愚蠢的孩子,你要明白死绝不可能是快乐的事,事情发展到这么步竟然还要想这些无用的问题,看来我该收回之前对你正面的评价。至于痛苦,那定然是有的,存在本就是两者叠加的结果——你啊,真是让我难办。”
说到最后,切俄夫也叹口气,却不是在埋怨谁。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格瑞佩白了眼切俄夫,又因为切俄夫的叹气声收回了未说出口的话,几秒后他也没忍住发出声叹息,“我进去接他们了。”
听到格瑞佩的话,切俄夫微微挑眉,哪需要格瑞佩亲自去接人,他给扔出来就行,当然,他也猜得到对方是在打什么想法......算了,大不了就是继续帮忙收拾烂摊子,随他去,切俄夫平静地开口:“不管你想做什么,这次最好不要被我发现——除非提阿非罗的事情彻底解决——不了,忘记我这句话,我信任着你的分寸。”
也许格瑞佩也只是想去送终,切俄夫闭着眼,嗯,事情就是这样。
格瑞佩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