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养半妖的人不蠢,知道它的存在会对自己多有不利,才会立即通知人前来毁尸灭迹,阆九川也不蠢,明白背后的人打什么主意,如今半妖已被毁尸灭迹,争辩没意义,她正是元气虚弱之时,也不屑去争。
可他们以为毁尸灭迹就可以了吗,她偏要攀咬,有没有证据,只要谁受了反噬,就是证据,哦,或许这证据没太大说服力,但传言是怎么传的,不都是传着传着就甚嚣尘上,最后成真假难辨,总归叫人记住了这么一出!
这是一个事,再有荣少主的事,一件件的叠加起来,荣家的公信力会越来越低,越来越弱,等地基不稳了,它就会哗的一下倒塌。
留着半妖的好处,多半就是让监察司彻查或者世人知晓他是谁豢养出来的,养他的人是什么嘴脸,能叫人认清那人有多道貌岸然,但她也难保皇族会不会因为和荣家结亲而将此事压下。
如今留不住了,就损失就大了吗?
不。
从半妖被诛灭,和那人的契约崩裂,对方遭的反噬,就已经是一个大收获,什么都比不上对方的实力被削弱,元气大损要强,不是吗?
还有她叩问天道降下五弊三缺的惩罚呢?
那个人,必然元气大伤,修为倒退!
这就够了!
想杀她,得拿出代价来。
所以阆九川不费元气和唇舌和那劳什子若虚争辩,没意义,不如留点精气神养伤,等她好了以后,这笔账,总能秋后算的!
阆九川这漠视和不屑,反叫那若虚道长受到了侮辱,他高高在上已久,现在被一个小女娃漠视,这对他没伤害,但却是个莫大的侮辱。
而她,在这种年纪,仅凭一己之力竟能诛了半妖,还是在诛了一个水魈之后!
此女实力非凡,且聪慧敏锐,行事却又不按理出牌,若由她长成,必成心腹大患,难怪荣家主会视她为心腹大患,出动半妖也要将她除去。
不过荣家主这么急切,甚至不惜出动半妖这隐秘的大杀器,当真只是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阆九川这么攀咬,不少人都在心里打了个突,从她被传妖邪,到将和荣少主联姻的澹台淙上侯府找茬,到这次诛水魈,她和荣家的不对付,已经是摆到了明面上来了。
但那只是小事,可现在她说荣家豢养半妖,甚至摧使它前来杀她,这事可就大条了。
不会是真的吧?
宫七向宫听澜和执法堂都分别传了消息,甭管是不是,得查,毕竟若虚道长表现得也太急了,明明那半妖已没了反击之力,他一到,出手就是毁尸灭迹的黑煞符,那符可不好炼。
这明摆着是心有鬼,欲盖弥彰啊!
若虚也感觉自己急了些,反叫人起疑,但他并不放在心上,一个小道罢了,就算查出荣家又如何,那半妖,本就是从别的邪道手中给拘下来的,自有一番说辞。
倒是阆九川此人,是个比宫七还难搞的刺头啊!
阆九川所料没错,驱使这半妖对付她的正是荣家主,当年他随着父亲驱邪时,发现这半妖的存在,联手将那邪道诛杀,这半妖则是当妖兽一般豢养起来做杀器,这些年也利用他斩邪除祟,甚至铲除不少异己。
可半妖哪怕有一半人的血脉,他自出生就被那邪道以凶煞之法驯养,为了使他妖性更强,一直充当着杀戮的武器,让人性越来越浅薄,后来被荣家拘了,更不可能将他当人看,怎么凶,怎么养。
因为它越是凶,与他们来说,就越是强大的杀器!
事实也确是如此,几十年来,这半妖早已被妖化,维持着少年人脸,可妖力却是日复一日地增强。
荣家不敢将他露于人前,唯恐叫人发现,有堕荣家正道威名,是以一直圈禁在荣家禁地作为荣家的秘密杀器,只在必要时才将他派遣出去。
这么多年,半妖从未有过败绩,凡与人斗法,皆所向披靡,荣家主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却不想翻了车不说,还叫自己遭了巨大的损耗和反噬。
他看着镜中自己原本乌黑的鬓发已经白了大半,还被雷火烧掉不少,以及生出皱纹的脸,眉心还有一道血痕,下意识地运功行气,顿觉胸口沉痛,一口精血喷在了镜中,神色越发萎靡。
“阆九川,你该死!”他骤然砸碎铜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天雷临顶,来得异常突然,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劈了个正着,当时以修为抵去一些雷电之力的灼烧,可他也只是肉体凡身,皮肤爆裂,头发烧焦,最重要一点是,修为倒退。
荣家主活到这个岁数,一辈子顺风顺水,从未受过如此重创,这是第一次!
对方还是隔空赏他一个巨亏!
契约反噬他并不觉得意外,毕竟那是半妖,是人和柳仙结合而生出的孽胎,天理难容,他与之契约,它受损陨落,他自然也要遭到反噬。
可隔空引雷轰他,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她是怎么做到的,她那法器,至少都是高阶,又是从何处得来?
最令他心惊的事,她的实力,能摧动高阶顶尖法器发出磅礴威力,可见她实力非凡,而这样的人,是他荣家的劲敌。
现在两方已不可能再一笑泯恩仇,握手言和,那修道倒退的自己的他得罪了此女……
荣家主一着急,胸口闷痛,血气翻涌,乌血又顺着嘴角涌出。
他看着破碎镜片中萎靡仿佛不堪一击的自己,再想到那疯癫却又强大的阆九川,眼神生出一丝阴鸷和惊怒,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入了筑基境的凌虚尚且败在她手下,如今修为倒退的自己,能与她一战否?
若不能,那……
荣家主再想到如今魄不成器的继承人,仅存的两条道根都有损,顿时急怒攻心,神魂一痛,竟是仰头倒了下去,在意识将散去之时,他唇线紧抿。
一步错,步步错,不管她是什么牛鬼蛇神,荣家,不能就这么被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