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还没开始，官员命妇们都已就座，杜春枝和玲珑坐在一起，隔着过道便是英国公夫人蒋妙琼。
蒋妙琼来得晚些，座位却是早就安排好的。毕竟是宫宴，赵泽也怕有纰漏，女眷这边万一有什么事儿，蒋妙琼也能及时帮衬。
玲珑小声将刚才的事儿讲了一遍，问道：“娘，太子是不是脑子有病？他位置还没坐稳呢，就开始贵妃皇后了，生怕其他皇子拿不到把柄吗？”
杜春枝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等他出宫，找人套个麻袋揍一顿。敢打我闺女的主意？真是臭不要脸！”
玲珑赶紧四下里看看，幸亏桌子离得远，若是叫别人听见，那就是大逆不道。
给太子套麻袋，娘可太敢想了！
杜春枝道：“又想给我送儿子，还想娶我闺女，他们是想将咱家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啊。”
玲珑道：“那怎么办？”
杜春枝冷眼瞧着席间那些少年，淡淡道：“让他们咬第一口的时候，就硌掉一嘴牙。”
玲珑捏了捏拳头，“反正爹不好惹，娘也不好惹，我也不好惹。还有太妃，她老人家要是生气，真敢拖着长枪把对方大门捅个窟窿。”
杜春枝叹气，“太妃现在的身子骨，怕是扎不出窟窿，咱们得在旁边给她壮声势。”
“太妃扎完派我爹出战，爹都不用武器，一拳就能让院墙灰飞烟灭。”
“没这么吓人，一拳把人砸进地里倒是可能。”
两人偷偷地笑，这时，大殿外响起深沉悠远的钟声，时辰到了。
帝后相携而来，钟磬齐鸣，众人高呼万岁。
乐声响起，歌舞升平，君臣举杯，共贺平叛大捷。
虽然赵泽拿下叛军快速了些，对方都没啥有效的抵抗，但对于皇帝赵铮来说，这是登基以来最大的喜讯，当然要好生庆贺。
既然是庆功宴，赵铮自然会对赵泽大加称赞。说皇叔是国之利刃，专斩宵小，又说皇叔是肱股之臣，国之栋梁。
赵泽照例谦虚一番，众人又称颂皇恩浩荡庇佑天下，王爷神勇无敌威震四方。
赵泽道：“陛下，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北境时常受到滋扰，冲突逐步加剧，异族试探久了，难免生出祸心。”
赵铮颇为赞许，“的确如此，朕的皇叔为国鞠躬尽瘁，忠心可鉴。”
赵泽顺势道：“臣以为，这场仗迟早要打。若是等他们成了气候，打起来难免吃力，臣想早做筹谋，主动出击。”
“好！就如皇叔所言！”赵铮举杯，众臣共饮。
赵泽选择这个时候开口，就是要将事情说透，让赵铮不得懈怠。于是又道：
“陛下，既然此役势在必行，不如将军需和粮草都筹备起来。臣以为，还要尽早充盈国库才是。”
赵铮：“……”
我这给你开庆功宴呢，你咋这么急，连下一步都给我安排好了？
我还不知道国库空虚吗，你非要说得这么直白！
赵铮虽不悦，但他属于在乎名声，想青史留名的皇帝。边境的龃龉早就开始，只是那时赵泽还没回来，戍边的将领还算扛得住，就暂时这样僵持着。
但赵铮知道拖不了多久，势必会有一战。这也是赵泽递来平叛的台阶，他顺势将人召回来的主要原因。
现在赵泽主动提起，君臣不谋而合。
但是皇帝嘛，心里已经有了定数，是不喜欢被人先一步提出的。
赵铮举杯道：“充盈国库势在必行，不过今日是给皇叔庆功，此事明日再做计较。”
陛下这样说，其他人纷纷应和，酒过三巡，赵铮突然步入正题。
“皇叔是当世英雄，衣钵可要好好传下去，景亲王府子嗣不丰，是时候选一位侧妃了。”
赵泽一愣，心道：你小子还有这一招呢？往我家塞儿子之前，竟然还想给我送女人？！
赵泽委婉拒绝，“陛下，臣是粗人，不爱风花雪月，一心为陛下守卫江山。侧妃娶回来也是摆设，平白耽误了人家姑娘。”
言下之意——别给了，不要。
赵铮道：“这可不妥，皇后已经拟好京城适龄女子名册，回头交予老太妃，还是要早早定下几个人才是。”
赵泽一听，啥？不止侧妃，还要塞好几个过来？我要那么多干啥？能替我上战场啊？
他忍不住瞧了眼杜春枝，把心一横，说道：“臣和王妃是患难夫妻，若不是她，臣隐姓埋名还在乡下摇橹呢。本以为再不会回京城，当初成婚的时候发了毒誓。”
“还有毒誓？”赵铮皱了皱眉，仍笑着道：“说来听听。”
“臣当时说得是：赵泽得妻若此，今生不负，从此只宠爱杜春枝一人，绝不会有其他女子进门。若有违背，叫我今生打不得胜仗！”
！！！！！
赵泽简直不知道说啥好！
像话吗？我就想给你院里塞几个女人，让你的后院复杂一点，你直接给我来个毒誓，还是打不了胜仗的誓！
刚才还说要去打异族，赢不了还打啥？气死了，这女人还怎么塞？
就算杜春枝跟你患难与共，你至于这么忠诚吗？
知道皇帝生气，赵泽还追了一句，“陛下，开枝散叶是大事，但边境安宁、国泰民安也是大事。”
赵铮将酒樽放下，心道：你知道我得仰仗你攘外，就这么明晃晃地拒绝呗？
硬送也不是不能送，但是……
还是算了，赵铮觉得“打不赢”太晦气了，就这样吧，反正还有后手。
于是赵铮笑了，“既然如此，皇叔不如过继个孩子，早做打算。若是以后生下亲儿子，世子也有兄弟互相扶持。”
赵铮的意思是，儿子你先挑好，先培养感情，以后有了亲的也没啥。万一你俩不生了，总得有个人继承王府吧？
赵泽心道：我这皇侄一套一套的，还是个连环计呢！
他正要回绝，皇帝大手一挥，“今日来了不少皇室子弟，尽是热血英姿的翩翩少年，都站出来，让朕的爱卿都瞧瞧。”
席间站出十几位少年，小到七八岁，大到十五六岁，都身穿华服恭恭敬敬站着。
说是让大家瞧，其实是让赵泽选。
众人一一看去，高矮胖瘦啥样的都有，模样都挺周正，看来已经筛选过一遍了。
但是大家都清楚，景亲王目前没有嫡子，他又不要其他女人，杜春枝就算能生，小崽儿也太小了。
过继的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承爵，就算不能，也是亲王府的嫡长子啊！
赵氏的旁支，谁不脑袋削个尖儿把孩子送进去！
就在这时，太子赵琮站了出来，笑道：“子愉是孤的伴读，俊美出众，光风霁月，又才华横溢，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
太子明晃晃地吹捧他自己人，皇帝也微微点头，十分中意赵子愉。
赵泽笑道：“如此出色的少年，父母怕是舍不得。”
赵子愉他爹赶忙说：“子瑜是家中幼子，若能得王爷青眼，求之不得。”
这时，又有人站出来道：“赵沛向来乖巧懂事，定会让老太妃和王妃觉得舒心妥帖。”
“王爷，赵坚武艺超群。”
“王爷，赵德学富五车。”
人都送来了，谁都不想落后，若是能进景亲王府，这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虽然称作过继，但孩子能不知道自己亲娘是谁吗？将来承爵，拿到亲王府的一切，能不念着血亲吗？
人人都打着这个主意，好好的庆功宴成了夸夸宴，看来今天，赵泽要是不挑一个带回家，宫宴都不会结束。
赵泽远远和杜春枝对视一眼，琢磨着怎么拒绝。杜春枝突然起身拜倒，说道：“陛下为景亲王府操碎了心，臣妇感激涕零。”
赵铮将目光转移到杜春枝身上，“那么，景王妃可有中意的少年？”
杜春枝笑道：“臣妇觉得哪个都好，谁做儿子都喜欢，所以……臣妇有个不情之请。”
“讲！”
“这些少年个个是人中龙凤，只是都眼生，他们跟王爷和臣妇也不熟，不知相处下来究竟怎样。不如都让臣妇带回去，在亲王府住上半年，彼此都熟悉后，再选不迟。”
赵泽愣住，之前没这么商量过，全领回家，不嫌人多吗？
赵泽随即明白过来，已经回绝了一次，再拒绝难免下皇帝的面子。杜春枝把人全收下，矛盾不就转移了？
想留下，就得竞争吧？既不违抗皇命，又能看这帮小子拼命，还能拖上半年，她可太聪明了！
赵泽朝杜春枝点了点头，还竖了个大拇指。
杜春枝笑眯眯的，“不愧是皇室宗亲，个个生得好。既然都是个中翘楚，必然会通过重重考验。到时候人如其名的留下，废物点心撵走，若是每一个都跟臣妇一家相处融洽，那亲王府就都收了！”
众位宗亲：“……”
她怎么说出口的？要把十几个都领回去？
行，知道你家地方大，也知道你家饭够吃！
陛下让你选个孩子过继，你凭眼缘指一个就是，还要来个重重考验？你家王爷是啥人不知道吗？他对自己都那么狠，对这些儿子肯定不会手下留情啊。
于是立刻有人反对，“陛下，这不合规矩。”
赵泽道：“觉得不合规矩的，退下便是。”
十几个少年面面相觑，赵子愉率先站了出来，“在下愿去亲王府。”
众少年反应过来，纷纷说着愿意，来都来了，不得拼到最后呀！
他们的家人也都忍了，虽然竞争者太多，半年才出结果，但是，万一呢？
于是宫宴结束，赵泽和杜春枝带了一队少年回家。一家三口坐在马车里，十二岁以下坐另一辆马车，其余的在后面跟着跑。
杜玲珑不停撩起帘子往后面看，笑得嘎嘎的，“爹，有几个跑不动了。”
赵泽摆出小桌跟杜春枝喝茶，淡淡道：“明天全送京郊大营，让他们好好历练。”
“全送去怕是不行，还有不到十岁的呢。”杜春枝笑道，“咱俩晚上想个章程，总要人尽其用才好。”
带了这么多人回家，一回府就去给老太妃请安，把老太太都看愣了。
“这是……干啥来的？”
玲珑道：“都是给您当孙子来的。”
“哦！”老太妃拉了个长音，表示明白了。
“人不少，要是个个都孝顺，那可是我老太太的福气。”
那帮少年多乖巧的，纷纷说着太妃最有福之类的话。赵子愉年纪大些，又曾做过太子伴读，比起别人更加面面俱到，不止称颂太妃，还将屋里的人都夸了一遍。
老太妃笑眯眯听着，话锋突然一转，“我瞧着都好，可是王府的世子却只有一个哇。”
所有少年心里都是一咯噔，是啊，世子只有一个，要怎样才能脱颖而出？
赵泽正色道：“想留下，就像个爷们一样，别搞歪门邪道。若是叫本王知道，你们当中有心术不正的，对同伴下黑手的，即刻丢出去！”
已经很晚了，安顿这群少年住下又费了一番工夫，他们当中有些人是跑回来的，早就累得没劲儿了。
杜春枝让厨房做了宵夜，少年们在宫宴上就没怎么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虽然顾着吃相优雅，却也吃得急了些。
杜春枝一看，大小伙子是真能吃啊，给头牛都不换啊，那么多饭说没就没了啊！
杜春枝道：“你们也别多想，就当这是一场历练，即便没能留下，那也受益匪浅。只是——”
听到这个“只是”，少年们吃饭的速度都慢了。
“寻常的历练学习还要交束修呢，你们在王爷身边是何等的荣耀，王爷稍微点拨几句就大有裨益。以后回到家里，必是最出色的那个。”
众人连连点头，说王妃谬赞，若以后有所成，必是王爷教得好。若能留下，必好好孝敬太妃和王妃，尊敬玲珑姐姐，为王爷争光。
杜春枝微微颔首，笑道：“这么多儿子，我们费心教导一番，若是都能留下还好，送回去的话岂不是白教了？所以，你们家里就只出你们这个人么？”
年纪小的懵懵懂懂地炫饭，几个大的都听傻了！
这位王妃不仅把我们弄来，她还开口要银子！
太可怕了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