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光阴,倏忽而过。
东大陆南部,武天行悬停在老怪洞府的隐秘海域上方。
“啧啧啧……”螭吻老怪巨大的头颅凑近,围着武天行缓慢地转了一圈,鼻翼翕动,仿佛在嗅着什么,随即发出一阵沉闷如雷的大笑,“哈哈哈!小子,你这机缘造化还真是不小!这才多久不见,竟然又突破了?不愧是……嘿嘿,五行宗那老家伙选的人!”
“五行宗?”武天行心中猛地一震!这是他第一次从这老怪口中听到他事!他立刻追问:“五行宗是什么?”
“哼!”螭吻老怪,满是嘲讽地咧开大嘴,“还想从老龙我这里套话?小子,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半点好处!你现在最该做的,是老老实实修炼,先想法子能活着渡劫飞升再说其他!”
从螭吻老怪那不屑一顾的口吻中,武天行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对自己能否成功渡劫飞升,抱着极大的怀疑。不过这老怪既然知晓神锻真经,有此想法倒也并不奇怪。
事实上,连武天行自己对此也毫无把握。他在元婴中期时所消耗的灵力资源已然是一个天文数字,若无巫族秘境中神树建木那近乎无穷的精气支持,他恐怕真的会止步于元婴中期,寸进难行。
此次前来,首要目的便是完成神树建木交托的任务,搜寻玄宗遗迹,以此为筹码,为自己未来争取更多修行资源。螭吻老怪的现身虽在意料之外,但对方既然不愿多言,他也不好强求。
略一沉吟,武天行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柄暗红色的魔刀——噬魂。他神色郑重地拱手道:“多谢前辈当年赐宝之恩。此宝威力绝伦,助晚辈数次渡过生死危机。然此物终非寻常,恐非晚辈长久所能驾驭,今日特来归还前辈。”
“哦?”螭吻老怪巨大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明知此物不凡,竟还能主动归还,倒不是个贪心的小子。”一股无形的灵力卷住噬魂,将其轻巧地摄到螭吻老怪面前。
他瞪着一双硕大无比的龙睛,仔仔细细、来回打量着噬魂刀身那扭曲的魔纹,巨大的头颅时而凑近,时而远离。半晌,他咧了咧嘴,似乎有些嫌弃,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竟用灵力又将噬魂推回了武天行面前。
“魔族鼓捣出来的玩意儿,邪性太重,老龙我没兴趣,送你了。”螭吻老怪的声音轰隆隆响起,但那双龙睛却死死盯着武天行,充满了探究的意味,“不过,以你如今的修为,竟然不受丝毫反噬……,你是怎么做到的?”
武天行不敢在这老怪物面前耍花样。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心念一动,天魔真经骤然运转!
霎时间,他原本白皙的右手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如墨,一股暴戾、阴冷、充满毁灭欲望的魔气骤然爆发开来!与此同时,悬停在面前的噬魂魔刀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化作一道暗红血光,瞬间飞入那只魔化的手掌之中!
“嗡——!”
刀入手握,人刀合一!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摄人心魄的暴戾之气如同实质般迸发而出,将武天行周身数丈范围内的海水都压得向下凹陷,空气扭曲,仿佛化作了一片小小的魔域!
“嗯?!”螭吻老怪显然没料到这般变化,巨大的龙首猛地向后一仰,瞬间闪身,庞大的身躯竟如同幻影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出现在数十丈之外的海面上,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而武天行已然迅速收敛了天魔真经,右手恢复原状,那股骇人的魔气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噬魂刀被他干脆利落地收回了体内。他这才再次拱手,恭敬回道:“回禀前辈,为能掌控此宝,不至被其反噬,晚辈不得已,修行了一门魔族功法,方能勉强驾驭。”
“哈!”螭吻老怪巨大的尾巴拍击了一下海面,激起滔天浪花,语气古怪,“你小子……比那鬼头刀还邪门!一个人族,居然修魔功?!不过我可警告你,千万别真成了只知杀戮的魔物,到时候可别怪老龙宰了你!”
看来螭吻老怪并不知晓这魔刀名为“噬魂”,但他显然对此刀,尤其是经武天行魔功催发后的状态,心存忌惮。
“晚辈明白,定会谨守心神,小心行事。”武天行恭敬应道。看这情形,想从老怪这里打听噬魂的来历是指望不上了。
他话锋一转,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酒坛,正是当年巫真大长老所赠的特制“绿醴”。此酒蕴含的精气灵力远超寻常灵材,武天行思来想去,若说有什么能打动这可能是上界来的老怪,此物当为首选。昔日修为低微不敢显露,如今自忖即便不敌,脱身应无大碍,这才敢拿出来。
“前辈,此乃晚辈早年于一处秘境中偶然所得的灵酒,特来献与前辈,聊表敬意。”武天行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酒坛用灵力托着,送到螭吻老怪面前。
酒坛泥封刚被螭吻老怪以灵力揭开一道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异酒香瞬间逸散开来!那香气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直抵神魂深处,勾起最原始的渴望!
螭吻老怪那两个灯笼大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滚圆,几乎要凸出来!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酒气,庞大的身躯都舒服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发出陶醉无比的赞叹:“嗯——!!!好……好东西!”
“跟我来!”螭吻老怪似乎生怕酒气散光了,飞快地重新封好酒坛,粗声粗气地招呼了一声,旋即巨大的头颅往下一沉,轰隆一声扎进了深邃的海水之中,溅起漫天水花。
武天行不敢怠慢,周身灵力微涌,化作一道流光紧随其后。
几息之后,两人已身处螭吻老怪那空旷、简陋却蕴含着古老气息的海底洞府之中。此刻,螭吻老怪已幻化成一个身着黑袍、额生独角、面貌粗犷豪迈的中年大汉模样,半躺在他那张巨大的石质宝座之上。他微闭着双眼,双手宝贝似的捧着那坛绿醴,一脸回味无穷的陶醉表情,仿佛还在细细品味刚才那一缕酒香。
武天行则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这老怪的洞府一如既往的“家徒四壁”,连个多余的石凳都没有,他只好耐心等待。
过了足足一刻钟,螭吻老怪才仿佛从极致的享受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笑嘻嘻地看向武天行,心情显得极好:“哈哈哈!小子,不错不错!这美意老龙我接受了!说吧,费这么大心思找来这等好酒,想要老龙我帮你什么?”
武天行拱手,如实道:“回前辈,晚辈并无他求。两万年前天地大变,导致大陆南部崩毁,亿万万生灵与诸多宗门顷刻湮灭。晚辈想在这片海域仔细搜寻一番,寻找当年随之消失的修仙宗门‘玄宗’之遗迹。此举或关乎此界天道修复之秘,还请前辈行个方便,允晚辈探查。”
螭吻老怪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就这?这片海底你随便搜,爱搜多久搜多久。这不算报酬,提个别的!”
武天行心中一动,试着问道:“那……不知前辈能否为晚辈讲讲上界之事?也好让晚辈对前路有所知悉。”
“哼!”岂料,螭吻老怪一听这个,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猛地从宝座上坐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武天行,“小子!我承认,你在这灵气稀薄的人界,能将神锻真经修炼到如今地步,确实厉害得紧!就算放在……那也是了不得的天才!但即便如此,你以此功法引动的天劫,其威力也必将远超常人想象!能不能渡过还在两说之间!现在就去关心那些遥不可及的上界之事,除了乱你道心,让你心生妄念或是恐惧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是,晚辈明白了。”武天行被训斥得一头雾水,但见老怪态度坚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只好按下心中万千疑问,躬身称是。这老怪的脾气,果然还是那般难以捉摸。
“不过……”螭吻老怪似乎觉得白拿一坛好酒有些过意不去,摸着下巴打量了武天行几眼,忽然说道,“老龙我从不白占便宜。把你那根棍子拿出来我瞧瞧。”
武天行虽不明其意,但还是依言召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五行棍。五行棍化作一道流光,缓缓飞向螭吻老怪。
螭吻老怪伸手接过五行棍,放在眼前仔细打量,手指摩挲着棍身上那些玄奥的纹路,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喃喃自语道:“啧……那老东西是不是闭关把脑子修坏了?就让你拿着这么个显眼玩意儿到处晃悠?是怕你死得不够快么?”
武天行听得一愣,“老东西”?是指谁?他刚想开口询问,却被螭吻老怪一瞪眼把话给瞪了回去。
螭吻老怪目光在武天行和五行棍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老龙我就帮你一次。不过你小子记住了,这次之后,老龙我可就不欠那老家伙的了!记得你替我带个话!”
听这意思,自己似乎将要得到一个天大的好处?但武天行心中的疑惑却达到了顶点,他忍不住再次拱手问道:“前辈,恕晚辈愚钝,实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您要晚辈给谁带话?”
螭吻老怪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嘲讽的笑容,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如今修为大进,成了什么大修士,就有资格跟老龙我平起平坐,甚至能跟我过过招了?所以这次才敢有恃无恐地跑来,甚至还敢探听老龙我的口风?”
武天行心中猛地一凛!自己那点小心思,果然没能瞒过这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他急忙躬身,诚惶诚恐道:“晚辈不敢!前辈神通广大,晚辈岂敢有丝毫冒犯之心!此次前来,确是有所求,不得已才来打扰前辈清静,绝无半分不敬之意!还请前辈明鉴!”
螭吻老怪见状,似乎很满意武天行这副“知错”的样子,咧嘴一笑,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不过老龙我倒是挺欣赏你这份越来越足的胆气,那老东西你见了自然就知道了,哈哈哈哈!”
武天行这才明白,自己又被这老怪物给捉弄了一番。
捉弄完武天行,螭吻老怪心情似乎更好了。他回身坐回他的巨石宝座,然后张口一吐,那个巨大河蚌再次出现。
然后,他拿起武天行的五行棍,用棍身在那巨大的蚌壳上“咚咚”敲了两下,粗声粗气地吩咐道:“别睡了!起来干活了!给这根棍子镀一层防护,别影响使用!”
那巨大的河蚌似乎极不情愿地蠕动了一下,蚌壳上光华流转。过了好一会儿,蚌壳才缓缓张开一道缝隙。只见两条粉嫩晶莹、仿佛由最上等软玉雕琢而成的触手,小心翼翼地从缝隙中伸了出来,轻柔地卷住眼前的五行棍,然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那比它们粗壮无数倍的五行棍,拉进了那看似根本容纳不下的蚌壳之中!
武天行屏息凝神地看着。数个时辰之后,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时,那河蚌蚌壳再次张开,五行棍被那两条触手缓缓送了出来。
棍身依旧是那古朴的模样,但表面上似乎多了一层极淡极薄的、肉眼难以察觉的温润光泽。
武天行刚伸手接过五行棍,还来不及细看,就猛地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卷住自己周身!
下一刻,天旋地转!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毫无征兆地“扔”出了海底洞府,出现在了波涛起伏的海面之上。
他明白,这是螭吻老怪在警告他。武天行摇头苦笑,对此也并不在意。他立刻将心神沉入手中的五行棍,仔细查探起来。
这一探查,让他心中一惊!五行棍原本那独特的、混合了五种属性的灵力波动,此刻竟然完全感知不到了!仿佛被一层神秘的力量彻底遮蔽、隔绝了起来。如果不是他与五行棍之间那清晰无比的本命心神联系,他几乎要以为手中的只是一根毫无灵性的普通铁棍!
他放出神识扫视四周海域,确认并无异常后,这才尝试着向五行棍中注入一丝灵力。
嗡……
灵力畅通无阻,五行棍瞬间响应,心念相通,如臂指使,所有功能完好无损!但是,即便在他注入灵力之后,五行棍所散发出的,也仅仅是精纯的灵力波动而已,那原本标志性的、绚丽夺目的五色霞光,竟然彻底内敛消失不见了!
武天行手握长棍,稍加思索,便隐隐明白了螭吻老怪的深意。老怪之前说什么“拿着这么个显眼玩意儿去送死”,又说“帮你一次”……这所谓的帮忙,恐怕就是替他将五行棍那过于引人注目的五行属性特征彻底隐藏起来!
“可是……为何要隐藏?”武天行心中疑惑更深,“使用五行属性的法宝,难道会招来什么不可预测的灾难或杀身之祸吗?”
他回想自身经历,除了自己之外,的确从未见过其他修行五行属性功法的修士,更别说使用五行法宝了。但这似乎也不至于达到“找死”的地步吧?或许……这其中牵扯的隐秘,与那所谓的“五行宗”有关?甚至关系到飞升之后的上界之事?
想了半天,依旧毫无头绪。武天行最终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念头暂时压下。无论未来如何,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大的麻烦仍然是能否顺利渡劫飞升。而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完成神树建木交托的任务——搜寻玄宗遗迹。
他将焕然一新的五行棍收回体内,辨明方向,身形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朝着建木标记的位置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