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自己所料,武天行刚抵达当年潜修的那处密室入口前,石壁便如水流般无声退开,显露出幽深门户。
踏入室内,一股远比记忆中更为精纯雄浑的精气便扑面而来,他稍作感应,心下微凛——这强度,恰好卡在自己吸纳灵力的极限边缘。
然而,情形与巫真所述略有出入。他并未感应到任何关于时间流逝的提示,神树建木竟未言明他此番能在此地修炼
多久。这便棘手了!若在突破的紧要关头被这老怪强行挪移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前功尽弃,重则当场身死道消,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前辈!敢问此次允我多少修行时日?还望明示!!”武天行在密室内细细搜寻良久,一无所获,只得对着虚空朗声发问。声音在精纯的精气中回荡,却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分回应。
静立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手腕一翻,那柄森白骨剑已握在掌中。随着灵力注入,一股近乎液化的漆黑魔气自剑身缓缓飘溢而出,瞬间搅动起一片狂暴凶戾的气息。
武天行并未刻意约束这些魔气,任由它们与密室中浓郁的精气接触。两者甫一交汇,如同滚油泼雪,立时激起剧烈翻腾,竟凭空凝成一个个诡异莫名的黑绿相间漩涡!
这是魔气在侵蚀、魔化此地的精纯精气!武天行凝立不动,但神树建木岂能坐视?就在这些漩涡刚刚成型的刹那,整个密室的精气仿佛骤然苏醒,如百川归海般急速汇聚,顷刻间便构筑起一道坚韧无比的灵力屏障,将那团肆虐的魔气死死禁锢在一个尺许见方的狭小空间内。
更令武天行心头剧震的是,这些精气不仅牢牢锁住了魔气,连他自身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心中警铃大作,急忙开口解释:
“前辈息怒!此魔气乃晚辈修行所需,绝无外泄之虞,晚辈自有控制之法,请前辈明鉴!”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只见密室穹顶之上,一根纤细如发丝的翠绿根须无声垂落。它下落得极缓,慢得几乎能看清其上细微的脉络,然而武天行却清晰地感应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威能——这看似柔弱的根须一旦落下,足以贯穿他的头颅,将他彻底抹杀!
万没料到自己的试探之举竟会招致如此雷霆之怒!武天行魂飞天外,拼命挣扎,却发现连一丝灵力都难以调动,更遑论施法自保。只得急声辩解:“前辈息怒!晚辈此来实为借魔气锻体,绝无半分歹意!前辈请看我的右手,早已经魔气锻造,可为明证!”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这是武天行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切的恐慌。无论他如何解释,四周依旧死寂一片,唯有那根索命般的根须不疾不徐地逼近。时间仿佛凝固,煎熬了近半刻钟后,那根须终于触及了他体表——先是轻易洞穿了灵宝法衣自行激发的护体光罩,随即冰凉的触感落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武天行绝望地闭上双眼,静待神魂俱灭的剧痛降临。然而,预想中的贯穿并未发生。那根须竟如活物般,沿着他的脸颊一路蜿蜒向下,又过了一刻,终于缠绕上他那只曾以魔气锻造过的右手。
“莫非……老怪听进去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蓦然从心底升起,他暗自思忖,同时懊悔之情汹涌而至——方才的举动,实在太过鲁莽!
他一边在心中痛骂自己,一边紧张地盯着那根须。只见它在右手上细细游走探查了一番后,竟骤然分化出五条更细的分支,如同一个精巧的囚笼,将他的右手完全笼罩其中。下一刻,撕心裂肺的剧痛猛然爆发!武天行只觉几股沛然巨力在疯狂撕扯自己的右手,仿佛要将这已锻造得坚韧无比的肢体生生撕裂!
难道是对自己鲁莽的惩罚?要废掉这费尽心血锻造的右手?武天行心中焦急如焚,却连一丝反抗之力也无,只能咬紧牙关,强忍这非人的痛楚。这种程度的痛苦,他早已历经过无数次。
十几息之后,异象显现。一缕缕细若游丝的黑气,竟被那五条根须硬生生从他右手的骨肉深处抽扯出来!数量虽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污浊感。黑气刚一离体,根须尖端立刻喷薄出一股翠绿欲滴、生机盎然的灵雾。两者相遇,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碧绿光芒,那几缕黑气如同残雪遇骄阳,顷刻间便被焚烧殆尽,化为虚无。
武天行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吸纳的魔气竟暗藏隐患!这神树建木竟是在替他拔除这些潜藏的污秽!而这等细微的异样,居然也被这古老神树敏锐地察觉到了!
“葛老六!”武天行心中恨意陡生,冷汗涔涔而下。自己太大意了,竟着了那老狐狸的道!这魔气中分明被其掺入了某种极其隐秘的异物!万幸还未曾用来锻造更为脆弱的肾脏,否则即便能清理出来,那过程也足以让他经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不如死!
可转念一想,这些魔气本身源自妖魂谷,葛老六绝无可能对整个亡魂谷的魔气动手脚。那么问题必然出在这柄骨剑之上!这柄剑本身就有问题!难怪那老东西如此“大方”,竟将这般强横的魔族法宝拱手相让!
“嘶——!”剧烈的刺痛再次从手上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武天行只觉一股巨力猛然将他向后掀飞,“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密室墙壁上,震得他气血翻涌。他这才惊觉,身上的禁锢之力竟已消失无踪。
低头查看右手,只见手背上多了一个细小的孔洞,深可见骨,却巧妙地避开了所有重要经脉。他立时明白,这是神树对他鲁莽之举的惩戒。方才那番濒死的惊吓,恐怕也只是小惩大诫而已。
未等他再次开口解释,一道冰冷清晰的信息直接出现在他的识海之中:“放出所有魔气。今后,不得再带此物入内。”
“是!前辈明鉴!晚辈实乃中了奸人算计,绝非有意为之!今后绝不敢再犯!”武天行如蒙大赦,急忙拱手应诺。随即再次催动骨剑,开始释放其中蕴藏的海量魔气。
尽管剑中魔气磅礴如渊,但老怪既已下令,他岂敢有半分迟疑?只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释放的速度。只要魔气一离剑,便会被那道由密室精气凝成的灵力护罩瞬间吸纳进去。整个过程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骨剑中蕴藏的魔气终于涓滴不剩。
当最后一缕魔气被护罩吞噬,另一根更为迅疾的翠绿根须如电射至,直接缠绕上那柄已然黯淡的骨剑。武天行心头一跳,下意识松手疾退数步。
只见浓郁到化不开的精气自根须中汹涌而出,迅速在森白的骨剑表面蔓延、覆盖,眨眼间便形成了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淡绿色薄膜,将整柄剑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待薄膜彻底稳固,那根须才倏然收回。武天行略一犹豫,还是伸手接住了下落的骨剑。
一入手,他便感知到剑身内所有魔气波动与凶戾之意尽数消弭,仿佛被彻底冰封——这柄骨剑,已被神树建木以无上手段彻底封印,从此沦为废铁。
收起这已无用的骨剑,武天行这才凑近查看那个禁锢着海量魔气的灵力护罩。护罩呈半透明状,隐约可见其内情形。其中绿光频频爆闪,耀眼夺目,情形竟与之前清理他右手黑气的过程颇为相似。
一时猜不透神树意欲何为,武天行只得按捺心神,静静等待。要知道,清理他区区手掌中的些许黑气都耗费了近一刻钟,护罩内封印的魔气总量,何止是其千万倍?
数个时辰后,护罩内那令人心悸的频繁绿光终于彻底平息。武天行试探着放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护罩——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进去!
他谨慎地探查着护罩内那团依旧浓郁粘稠的魔气,除了感觉其原本狂暴凶戾的气息似乎被磨平了些许棱角,变得相对“温和”了一点外,并未察觉其他明显变化。
正当他凝神感应之际,一道信息突兀地涌入他的识海,方式竟与之前解读巫族木简时如出一辙:“此魔气,予你用。代价:助吾修复一处。”
与此同时,之前在神鉴中显化出的那两个神秘坐标点,清晰地在他识海中再次浮现:一个指向苍茫古老的上古战场深处,另一个,则赫然位于那凶名赫赫的螭吻老怪盘踞之地!
这老怪,是越来越不掩饰其存在了!武天行收回神识,心中念头急转。这两个地方,他原本是没打算一定要去的。可自己此番鲁莽试探,虽阴差阳错地解决了魔气隐患这个大麻烦,却也失去了锻造肾脏的最大依仗——那柄能提纯魔气的骨剑。
他修炼的天魔真经是以灵力为根基,此前一直依赖骨剑优化过的精纯魔气进行锻体。如今若直接吸收原始魔气进行肾脏锻造,究竟会引发何等异变?其中凶险难以预料,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思虑再三,权衡利弊,武天行最终决定冒险一搏。毕竟眼前这团魔气,是经同样吸纳灵力的神树建木亲手净化过的,其性质对自己应更为契合。之前担忧的修行失控、魔气反噬的风险,也因此降低了许多。
更何况,刚刚才承了对方一个天大的情(清理隐患),若此刻拒绝其要求,恐怕这喜怒难测的老怪立时就会翻脸。
心意已决,他对着虚空拱手道:“晚辈愿应下前辈之请!只是需待晚辈突破至元婴后期,方有几分把握尝试。还请前辈宽限些时日。”
话音刚落,又一道信息流涌入识海,赫然是如何安全调用那灵力护罩中魔气进行锻体的法门。与此同时,密室穹顶垂落的根须缓缓缩回,几息之后,整个密室重归宁静,唯有半空中那团被禁锢的魔气静静悬浮。
至此,武天行终于彻底定下心来。他盘膝而坐,摒弃所有杂念,开始借助这团经神树净化过的“纯净”魔气,引其入体,专注于肾脏的锻造。这一坐,便是漫长的三十余载寒暑。
这一日,沉寂多年的密室中,盘坐如石雕的武天行身躯忽然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霎时间,他周身浓郁的精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泛起一圈圈奇异的涟漪,层层叠叠,急速向四周扩散开去!
片刻之后,整个密室仿佛从沉睡中惊醒,原本如轻烟般沉静的灵雾剧烈地翻滚涌动,恰似平静的湖面骤然落下倾盆大雨,搅动得风云激荡!
灵雾翻腾了约莫十几息,异变再生!只见武天行周身毛孔舒张,肌肤下隐隐流转起一层薄而绚丽的五色霞光,瞬息间将整个密室映照得如梦似幻,光怪陆离!与此同时,无数细密微小的精气漩涡在他身体周围凭空生成,如同无数张贪婪的小口,开始疯狂地吞噬、吸纳着密室中浩瀚的精气!
似乎担心武天行在无意识状态下误吸入那团魔气,一直悬停在他前方不远处的魔气团,竟悄无声息地向远处飘离。紧接着,更为磅礴精纯的精气洪流自密室上方汹涌灌注而下,源源不断地补充着被他鲸吞海吸的消耗——这分明是神树建木在暗中出手,助他全力冲击境界壁垒!
而在武天行体内,一场翻天覆地的剧变已然完成。肾脏锻造功成的刹那,《神锻真经》的功法便自发地进入更深层次的运转。体内磅礴的灵力无需他刻意引导,开始自主地涌向五脏之外的周身百骸、筋骨皮膜,自发地进行着更深层次的锻造与淬炼!整个锻体过程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无底洞,本能地疯狂索取着外界的能量——这正是他周身形成无数精气漩涡的根本原因!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神锻真经》为何严令突破元婴后期必须在灵气(或精气)极度充沛之地进行!这过程对能量的需求,竟恐怖如斯!饶是有神树建木慷慨提供着比外界灵气强盛近六成的精纯精气,这场疯狂的吞噬与锻造,依旧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才渐渐平息下来。
成了!
历经三个时辰近乎掠夺般的吞噬,体内狂暴的能量潮汐终于平复,灵力充盈鼓荡,前所未有。然而,这三个时辰心神完全被功法牵引、失控般的状态,几乎将他的神魂之力消耗殆尽。
又过了几个时辰,待魂力恢复至圆满充盈之境,武天行这才满心欢喜地开始检视自身蜕变后的状态。神魂强度提升约两成,周身蕴含的灵力总量则激增了一倍有余——这与寻常修士突破元婴后期的普遍增益大体相符。
最惊人的蜕变,在于他的躯体!经此一役,他才算真正铸就了传说中的“灵身”!此刻的他,从五脏六腑到筋骨皮膜,乃至毛发肌肤,都仿佛被千锤百炼过一般,散发着一种内蕴宝光的坚韧质感,其强度已堪比法宝!寻常法宝攻击已难伤其分毫,同阶修士手持下品灵宝,也最多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些无关紧要的皮外伤。
而因肾脏与右手先后经魔气锻造之故,他如今已能直接吸纳、炼化魔气辅助修行。更意外的是,寻常毒物对他已然完全无效!
回想此前与大修士以及八级妖兽交手的经验,武天行心中笃定:如今再对上普通的大修士,纵使不能稳操胜券,也绝无落败之虞。除非……对手是那些已将元婴大圆满境界修炼至巅峰的恐怖存在,比如飞升前夕的风凌子,或是那个如同跗骨之蛆、阴魂不散的燃魂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