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阴吏的脚步,苏落穿过了百鬼集市。
而此时的他也终于是真正体会到了酆都城之中的生活。
生活在这酆都城之中的鬼魂各自过活,跟那人间并无什么区别。
街上人来人往,各自有说有笑,也有人在吆喝着做买卖。
有的人或许在那尘世之中有着未尽的缘分,如今也能够在这九幽之下得以实现。
他们也有贫富之分,因为他们所用的纸钱都是从人界烧下来的。
“这烧下来的纸钱就跟香火一样,有人给你烧,你才有的花。”
“倘若是花完了,那酆都城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一直待着的地方,你只能按照规矩去那转轮殿投胎转世。”
聊着聊着,两人便来到了那青铜内门的门口。
苏落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在那正门的两侧还有两道校门,稀稀拉拉的人正往那小门之中走去。
这些应该就是准备离开外城去投胎转世的人。
老阴吏将铜牌交予内门门口的阴吏查看。
这些守门阴吏和那黄泉上的阴吏穿着也是有所不同,虽然同样戴着狰狞面具,但是身上的甲胄却更加厚重,他们身形高大,手持巨斧,检查着老阴吏手中的牌子。
待一切公事行毕,他们又看了眼苏落:“并非冤魂?”
“并非冤魂。”
那守门阴吏点了点头,侧开了身子。
相较于外城那似乎并不属于冥界的人间烟火气,内城的氛围就更加符合人间对于冥界酆都的印象了。
内城这片区域可以说就是一片巨大的建筑群。
正门的青石板路笔直朝前,直通一片巨大的广场,被枷锁拴住的鬼魂们拖拽着脚步朝着那广场走去,而过了那广场,便是阎罗十殿。
淡淡的薄雾升起,除了青石板路边上那幽蓝色的冥火在提供着一点光源,周围的一切都隐藏在阴影之中。
通过那淡淡的影子,苏落能够看出这所谓的阎罗十殿并非真的是十座宫殿,而是由一个巨大的主殿和无数偏殿组成。
“虽然那上面的人总说是‘十殿阎罗’,但是实际上的阎罗殿就只有那么一个,你有什么罪,进去就能看见什么阎罗。”
自从进入内城之后,刚刚在城外无论如何喧嚣的鬼魂此时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魂魄此时都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一时间周围安静了下来,这让远处殿内那魂魄的惨叫声更加显得恐怖而压抑。
没有一个鬼魂敢直视这漆黑的城池,连苏落身边的老阴吏都微微低头,不敢在直视前方。周围所有的鬼魂都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这里就是真正的幽冥之所。
苏落也被这个氛围给稍微震慑了一下,但也就只是稍微震慑了一下。
跟着老阴吏的脚步,在七弯八绕之下苏落远离了那十殿的主要区域,来到了内城的西北隅。
青铜浇筑的门楼同那阎王殿有着相同的风格,从样式上看来倒更像是一个衙门。
此时正有三三两两的孤魂野鬼从衙门之中走出,幽暗的光线之下苏落看不清楚他们的面貌。
但是他们身上的怨气,就是苏落自己也能感受得到。
那一瞬间,对面的鬼魂也偏过了头来,两者的视线相交汇,那恶毒的视线让苏落瞬间打了个寒颤。
“牛头将军和马面将军是专门抓捕在逃凶魂的,在他们这儿,冥界对仇恨的压制效果会减弱。因为牛头马将军需要借助他们的执念来搞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抓的凶鬼。”
老阴吏朝前走去,将手中的令牌展示给衙门中的衙役。
衙役看了眼老阴吏,又看了眼苏落。
“他留下,你回去吧,接下来的事便由衙内处理。”
老阴吏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呃……”苏落的视线跟随着老阴吏向后转去。看这个样子自己应该说是被转手了?
他的视线又回到了衙役的身上,还未等他说些什么,这衙役便开口了:“跟我们进来吧,看样子并不像是什么孤魂野鬼。”
苏落跟着他们走入衙内。
只见那原本在阳间只该坐着一人的正厅之上,如今却是有着两个座位。
有两个身影此时正身着轻甲,坐于高堂之上。
而在那座位之前,却是一面巨大的铜镜。
苏落进入正厅之前,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铜镜。
只是在那铜镜之中的不是自己,而是过往种种。
被拖入漆黑大门的双亲、被自己亲手送走的张叔和刘姨……
苏楼愣神地看着铜镜中所发生的一切,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到底忘记了些什么。
画面一闪而过,等他回过神时,铜镜上出现的又只是自己的面庞。
“你已经死了,可有放不下?”
沉闷的话音让苏落回过神来,目光投向上方的两个座位。
玄铁锻铸的牛首面具覆盖全脸,铜锈斑驳的犄角螺旋冲天,角尖残留着干涸的黑血。
面具眼洞内跃动赤红火苗,鼻环串着九枚刻有\"镇\"字的罪魂颅骨,下颌垂落的锁链缠满符咒,随步伐晃动时发出招魂铃般的脆响。
他身披玄色鱼鳞铠,甲片缝隙渗出青灰雾瘴,肩吞是青铜浇筑的恶鬼啃噬人臂的造型。
另一位脸上的惨白骨质马面面具布满蛛网裂痕,裂痕内流淌着磷火蓝光。
马耳尖端刺出倒钩,钩上穿着七窍流血的纸人傀儡,随风摆荡如招魂幡。面具嘴部开合机关,露出内层参差的獙牙,牙缝卡着未消化的魂丝。
身裹暗红长袍,袍摆绣着百鬼夜行图,抬臂时可见内衬锁子甲上嵌满人牙。
牛头,马面。
苏落此时的心态已经不同于刚才,他此时意识到自己有太多没有能够放下的东西,自己绝对是不能死掉的。
至少在自己复仇之前,绝对不可能。
“有。”
看着点头的苏落,牛头马面二位将军面具之下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诡异的暗光。
“你已经死了,世间有着执念的魂魄万万千千,你也只是其中之一。你生前虽然作恶甚少,但是牵连过多无辜生命,想要投个好胎是不可能的。”
“但是你只有投胎这一条路,明白吗?”
两位将军一人一句的将苏落如今所面对的处境解释的明明白白。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