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连抻了个懒腰,顺势发出了不痛不痒的抗议,随后坐起身。
看着从灌木丛的缝隙中透出的外界的点点亮光,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数星星这种事巫连其实也是头一次干,只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
车子外,空旷的荒野时不时传来一道道闷响,凌乱,但又毫不停歇。
这种声音巫连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小时候在老家生活时,每逢过年的当晚就会有这种连绵不断的爆炸声。
那时烟花还没有遭受过管制,有人声称一年放烟花消耗的火药量要比一战还多,不过这东西巫连倒是无心去考证,只知道那时候的过年氛围很足。
是糖葫芦的味道,是饺子的味道,是淡淡的烟花独有的火药味道。
但现在,听着类似的声音,巫连却只觉得心底发沉。
只因为这些爆炸产生的不是烟花的味道,而是浓厚的硝烟味。
是的,即便他们此刻正身处于还算远离珊瑚城的荒原里静候时机,远处珊瑚城与欧库瑞姆战团作战时产生的大片大片的硝烟味也依旧能够闻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些刺鼻。
那是炮火的轰鸣,炸弹的迸裂,每一次响声都会有鲜活的生命转瞬即逝。
更别提这些还只是常规弹药,而人类和欧库瑞姆对灵能武器的泛用面积也绝对不小。
“在叹什么气?”
红鸮扳动拉杆调高座椅,顺势坐起身,问道。
巫连耸耸肩,推开左侧的车门,任凭外界带有些许血腥味、但却还算凉爽的风吹进来:
“没什么,只是单纯在思考......这番闹剧什么时候能结尾吧。”
欲求不止的人类、对自身目标模糊不清的刀娘、目的不明的半改造人,以及......这片荒唐到极致的大陆。
巫连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没想到,第一个感叹这些事情实在太过愚蠢、又希望它早点结束的人,居然是最擅长杀戮的自己啊。
他迈出一条腿,踩扁周围的两处灌木丛,随后站起身来,扒着打开的车门远眺向远方。
时值深夜,可前方远处的那片临海低滩却依旧冒着汹涌的火光,宛若地狱。
首席刃御师马洛已经趋于崩溃了。
没有增援、没有灵能护城屏障、没有转机,也......
没有希望。
连接切诺里安和盖立德的通讯已经被打爆了,但另外两个最大的支持派城市也无法提供有力的支援:
切诺里安的市长早在第一晚巫连突击前锋刃御师队伍时就已经逃回市内,但不知为何在那之后此人便彻底消失不见,城内的暴乱抗议群众在当晚便冲破了政府大楼,可却没在任何一间办公室里找到鲍勃市长的身影,甚至就连他最亲密的保安团也不知其去向,甚至于就连洗牌计划的正式推进鲍勃都没有露脸表态,而是由临时组成的议会委派盖立德首席进行。
至于盖立德,整个的指挥体系也早已在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强大的血潮中趋于崩溃,之前负责同盖立德一起抵御地面血灾主力的煌门城,在一夜之间就转变了城防态度,全权拒绝了与之合作,同时将轨道前推,在确保自己不会遭遇血潮冲击的同时、又“恰好”没能帮盖立德减轻压力。
而随着盖立德首席克莱因成为率领洗牌伶刃姬部队从后方夹击巫连的主要指挥官,盖立德的指挥体系更是变成了无头苍蝇,现在所有的刃御师队伍都已经龟缩到了城墙内部,能够抵御住外来血潮就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更令人感到不妙的是,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听闻克莱因在指挥伶刃姬队伍时失联,至于出现了什么突发的情况,无人得知。
珊瑚城,作为一个主打商业的非专业血灾抵抗城市,一直以来能够蹦出来在谈判桌上开口,都是因为首席马洛很清楚自己的盟友的实力如何。
他能够完善后方的经济和商业交往,而切诺里安在鲍勃的指挥下掌握政治与舆论大权,刃御师素质最高的盖立德则能给二者提供完备的军事支持。
可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的一番场景。
大敌当前,却告诉他自己此刻面对的敌人主力是最多的?
马洛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握在栏杆上的手不断颤抖。
前方视野的尽头,无边的黑幕当空,几点闪烁着的信号灯宛若夜星。
悬浮着的空座艇内,指挥官的视线死死地透过舰桥的观察窗,看向前方残破的城墙。
他的视线在前端地面上正缓缓推进着的几台步行机甲上停留片刻,旋即缓缓合眼。
“技师。”
一旁,同样充当着指挥官顾问的机械技师深鞠躬:
“我在,长官。”
“报告伤亡率。”
技师张了张口,似乎有些犹豫。
“说就是了。”指挥官的声音十分平淡,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们的伤亡率......彻底损坏、没有重新修复可能的士兵,占总数的87%,并且正在持续增加;步行机甲的数量,也因为那次偷袭而只剩下不到五台;空座艇......除开这条旗舰外,我们还有三艘。”
“嗯,”指挥官沉吟片刻:“对方呢?”
“依照我的粗略估算,长官,他们的情况应该比我们还要糟一些。上轮冲锋过后,对方迟迟没有出城,城防灵能炮也很久没有动静了。”
指挥官忽然轻颤着笑起来,他身下连接着空座艇驾驶系统、又贯穿在他身体上的钢制管道忽然开始冒出缕缕白烟,如同一位老兵正在抽雪茄。
机械技师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同样望向前方的观察窗,叹了口气:
“真是势均力敌啊。”
指挥官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技师,现在也没有任何说漂亮话的必要了——”
“这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