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给台阶,也是给机会,更是给任务。
陈部长明确让他们“站队”出力了。
两人在座位上微微挺直了些身体,没有言语,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点头,就是无声的投名状。
“其余岗位的微调,”陈琪珙环视全场,语气骤然变得更加森然,“将根据整顿工作的进展和需要,随时进行!”
这句话,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彻底驱散了最后的侥幸。
它意味着,只要陈琪珙觉得必要,任何人的位置都可能不保!
张世杰案,只是一个开始,他要用这把锋利的手术刀,彻底切割重组整个组织部的权力格局。
“所有调整,即刻生效!”陈琪珙的手掌再次按在那本红色档案夹上,指尖的力道让硬壳封面微微凹陷。
“文件随后由办公室正式下发。”
“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干扰岗位交接和工作开展!”
“否则,视为严重干扰整顿工作!”
他停顿了几秒,目光最后一次如寒冰般掠过每一张或惶恐、或绝望、或凝重、或充满异样神采的面孔,最终定格在那深红色的封面上。
“散会!”
“轰!”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然冲破堤坝,会议室里骤然响起混乱的椅子拖动声、低沉的咳嗽声、压抑的叹息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与会人员几乎是仓皇地涌向门口,急于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压力场。
陈琪珙端坐不动。
他冷眼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
看着王强如泥塑般呆在原地,似乎无法接受自己顷刻间被剥夺了王国的统治权。
看着赵福、陈哲林如同行尸走肉般被裹挟在人群中机械地挪动。
看着马宏宇在人群中带着一丝茫然和紧张地向他投来请示的目光。
看着刘斌神色复杂,有兴奋、有压力、也有责任地走上前,似乎想说什么。
但陈琪珙并未理会。
他缓缓站起身。
会议室已经空了大半。
窗外,深秋的太阳终于挣脱了铅云,吝啬地投下几缕苍白的光芒,却无法驱散楼内弥漫的冰冷和肃杀。
陈琪珙拿起那本沉甸甸的红色档案夹。
档案夹在冰冷的光线下,红得刺眼,红得瘆人,宛如刚刚撕开的伤口,又如同权力的新鲜印记。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王强被调离位置,赵福他们被隔离学习,只是拔掉了露在地表的几颗毒草。
真正的根须,那些埋藏在厚厚的土壤之下、与更远处参天大树相连的腐败藤蔓,清除它们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本档案夹里每一页都记录着罪恶的痕迹,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牵涉出更庞大、更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
更凶险的博弈就在前方。
蒋珂文的根基岂是轻易能撼动的?
张世杰落马不过是断其一指,陈琪珙这雷霆一击,无异于直插其腹地心脏。
蒋系的反噬必将如蛰伏的毒蛇般狠戾。
层层涟漪最终会汇聚成汹涌的暗流反扑回来。
刘斌、王伟、马宏宇这些新人能否在即将来临的风暴中成为中流砥柱?
老周、老吴这些摇摆势力是否真正靠得住?
一切都需要时间的检验。
但陈琪珙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他眼底深处燃烧的冷焰,比窗外微薄的阳光更加炽热。
他握紧手中的红色档案夹。
裂痕已显,冰山一角已被撬开。
震源已然启动。
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意志、手腕和全局掌控力的深水区!
风暴已经降临,而他,已稳立于风暴之眼,准备迎接下一场更猛烈的滔天巨浪!
县纪委办案点。
这里戒备森严,气氛凝重。
二楼最里间的“谈话室”,人们心照不宣称之为审讯室门口,一名身材格外壮硕的办案人员像铁铸的雕像般伫立。
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在他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浓眉下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空寂的走廊尽头。
他身后那扇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门内透不出任何声响,只有空气里那无形的沉重感在无声地蔓延,宣告着内与外两个世界,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张世杰就坐在冰冷的金属折叠椅里。
一丝不苟的三七分头发,此刻早已失去光泽和形状,几缕灰发狼狈地垂落在汗湿的、蜡黄色的额角。
双颊的皮肉仿佛一夜之间失去支撑,向下松垮地垂坠着,眼窝沉陷得更深,底下印着两团浓重的青黑色阴翳。
干燥起皮的嘴唇下意识地微微哆嗦,尽管他极力咬紧牙关,试图维持那一丝曾经伴随他出入机关大院、从容有余的镇定外壳——那种被酒精灌溉、权利浸养出来的倨傲与油滑的混合品。
只是现在,这外壳已布满细细密密的裂痕,每一次审问者声音的扬起、每一次沉默的落下,都像是无情的锤击,砸在那些蛛网般的缝隙上,让它们一点点扩展、蔓延。
他挪了挪早已发麻的双腿,脚踝处冰冷的手铐撞在椅腿的铁管上,发出“咔哒”一声刺耳的轻响。
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最初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装镇定的惶恐。
主审的县纪委常委王正阳,年近五十,身形略显单薄,但眼神沉稳如鹰。
他面前摊开着笔记本和几只中性笔。
他合上手中刚刚记下几笔的簿子,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声音带着长时间话语后的沙哑:“张世杰,我最后再问一次,举报信是你奉谁之命而为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准确地刺进已经紧张到极点的神经。
张世杰眼皮猛地一跳,几乎脱口反驳,但立刻强制压下,只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咕哝。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仿佛吞咽着无形的砂砾。短暂停顿后,那套已经被翻来覆去说得发馊的台词又涌了上来,语调却已经僵硬如背书:“我…我承认,举报信是我写的,内容是我捏造的!”
“没人指使,绝对没有!”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陈琪珙……陈部长!”
“我…我就是看不惯!想在他主持部务期间给他一点儿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