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火燎的疼痛瞬间蔓延开!
柳雯只觉得左半边脸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狠狠摁住,耳膜嗡嗡作响,世界一瞬间只剩下这尖锐的鸣响和脸颊上灼人的痛楚。
屈辱如同烧红的热油,从被扇打的左脸汹涌灌入,瞬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灼烧着她的心脏,再沿着每一根神经逆流而上,冲进眼眶深处。
一滴冰冷透明的液体终于挣脱了强忍的枷锁,从她急剧颤抖的眼睫下滚落出来。
咸涩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开,顺着脸颊冰冷的弧度,滑过滚烫刺痛的左脸,留下一道蜿蜒冰冷的痕迹,最终坠入冰冷的黑夜。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汹涌地,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
视线模糊成一片冰冷的水光。
她不再挣扎,身体软了下去,像是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破败玩偶,只剩眼眶无法控制的酸涩液体无声决堤。
温热的泪珠滑过冰凉的脸颊,流进嘴角,是咸的,也是冰冷的。
无声的泪水带着无尽的屈辱与绝望奔涌而出。
她不再徒劳地抵抗。
冰冷坚硬的木棱抵着她的脊背,硌得生疼,但这点痛苦比起心中的溃堤,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眼前的景物早已被泪水彻底模糊、扭曲,连同那覆在身上的禽兽轮廓。
意识在绝望的冰窟里浮沉。
泪水蒙住的视野变得迷离而虚幻,光怪陆离的色彩流淌融合。
在何狄那沉重而令人作呕的重量之下,灵魂仿佛被挤出了躯体,坠入一片冰冷而遥远的黑暗湖底。
就在这窒息般的屈辱和绝望深处,一点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光芒,如同穿透万丈冰层的星火,顽强地燃烧起来,猛地刺穿了无边的黑暗冰冷——
那是江昭阳的手指。
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干练利落的力量感,指腹却温厚而略粗糙。
它们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捧起她的脸。
那触感,是阳光晒透后青草地上被露水打湿又被微风吹散的温柔暖意。
没有一丝油腻黏滑,没有一丝不容置疑的蛮横压迫。
每一个细微的移动和触碰,都透着虔敬的小心翼翼。
像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易碎珍宝,带着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无需言说的尊重和呵护。
“雯雯,看那边!”他低沉清朗的嗓音带着笑意,在记忆的暖风中拂过耳际,驱散了此刻压在她身上的恶魔低语。
夏日的风吹得她发丝飞扬,江昭阳轻轻别开一缕调皮拂过她脸颊的发丝,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却深入骨髓的战栗。
那是心弦被最温柔的手指拨动的感觉,纯然心动,不带一丝杂质。
他看向她的目光,专注如凝视稀世名画,深邃的眼底盛满了盛夏澄澈的星河。
那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掺杂的酒气、浑浊的欲望、或者肮脏的占有。
记忆的水波剧烈荡漾,轰然碎裂。
沉重的现实挟裹着黑暗和浓烈酒气再次狠狠压回。
何狄那浑浊飘忽、带着得意和贪婪的小眼睛占据了被泪水模糊的视域中心。
那双眼睛里的光,像污泥深处燃烧的、毒瘴丛生的鬼火。
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烟酒混杂着油腻食物的酸腐气息,嘴里喷出的气息更是熏得柳雯几乎窒息。
每一次喘息都带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粗糙的手指在她皮肤上留下油腻污秽的痕迹。
所有不堪的触感、气味和低吼,都像淬毒的针,凶狠地刺回柳雯千疮百孔的意识。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贯穿了她早已麻木的胸膛。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开合,重复着那个早已刻进骨血里的名字——
“昭阳……”
在那极致痛苦的眩晕和虚空里,另一个身影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整洁的衬衫。
身上永远带着阳光晒过后的清爽皂角香,干净得如同山涧里流过的溪水。
记忆的闸门被这巨大的屈辱猛地撞开,无数温暖的碎片裹挟着尖锐的痛楚,狠狠扎进她此刻破碎不堪的心房。
她清晰地记得,在县城那家小小的、飘着茉莉花香的茶馆。
她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裙摆,也烫红了手指。
她还没反应过来,江昭阳已经猛地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心疼。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手帕——一块叠得方方正正、洗得发白却无比干净的棉布手帕——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捧起她微红的手指,轻轻地、轻轻地吹着气,仿佛那是世上最易碎的珍宝。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眼神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一遍遍低声问:“疼不疼?都是我不好,没提醒你杯子烫……”
那小心翼翼的姿态,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关切,与此刻身上这野兽般的蹂躏,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撕裂。
还有一次,是在月色很好的夏夜,他们在县城外开满野花的河堤上散步。
她穿着新买的高跟鞋,鞋跟不小心卡进了石缝里,身体一歪。
几乎是同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肘弯。
江昭阳没有笑她笨拙,只是蹲下身,耐心地帮她把鞋跟一点点从石缝里弄出来。
月光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他的手指动作轻柔而坚定,生怕弄疼了她。
弄好后,他仰起脸看她,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笑意:“好了,路滑,小心点走。”
他甚至没有趁机多握一会儿她的手,扶稳后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保持着那份让她心安的尊重和距离。
那种被珍视、被小心呵护的感觉,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曾浸润过她生命里每一个角落。
回忆越是清晰、越是温暖,此刻的现实就越是冰冷刺骨、越是污秽不堪。
江昭阳的气息,那干净清爽的皂角香,那阳光下青草的味道,那带着珍视和克制的触碰……这些记忆的碎片,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玻璃渣,在她心尖上反复地、狠狠地碾磨。
何狄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饱食后野兽般的低哼,沉重的身体带着汗水和令人作呕的气息翻倒在一边。
几乎是瞬间,粗重的鼾声就响了起来,像破风箱在死寂的房间里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