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涧的寒气滋养了四日。在白百合精湛医术和洞天福地的双重作用下,刘星雨体内的余毒尽祛,外伤愈合,虽未完全恢复巅峰,但已行动无碍,提刀再战亦无大碍。牛大力的情况则要复杂得多,他根基受损太重,虽在白百合日夜不停的针灸药石之下保住了性命,脱离了危险,却依旧虚弱不堪,时常陷入昏睡,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动用内力,更别提与人动手。
经商议,决定由白百合留下照料牛大力,依托玄冰涧的天然险障和段义布下的机关暂避。楚少羽、刘星雨与段义三人则前往废窑集鬼市,打探肖宇梁及西域之事的线索。
临行前,白百合将一枚通体剔透、触手温凉的玉蝉交给楚少羽:“楚兄,这是我雪山派的‘冰心蝉’,佩戴在身上,可辟寻常毒瘴,亦能宁心静气,防止某些惑心之术。鬼市龙蛇混杂,危机四伏,此物或能派上用场。”她又看向段义,“三弟,你心思缜密,江湖阅历丰富,凡事多提点他们。”最后对刘星雨道:“刘帮主,你伤势初愈,切勿逞强躁进。”
三人郑重应下,告别白百合与仍在昏睡的牛大力,出了玄冰涧,一路向东,疾行而去。
四百里路程,三人不敢大意,昼伏夜出,专挑僻静小路。沿途果然见到不少行迹可疑、身着黑衣或苗疆服饰之人四处巡查盘问,气氛紧张,显是黑煞教与幽莲教布下的罗网。三人凭借高超武功和机警,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数次盘查。
三日后,一片荒凉破败、窑洞林立的巨大废墟出现在地平线上。那里便是“废窑集”。时值黄昏,残阳如血,映照着一座座如同巨兽骨骸般矗立的废弃窑炉,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此地的异常。看似荒无人烟,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喧嚣,仿佛无数窃窃私语从那些深不见底的窑洞黑暗中渗出。沿途开始出现一些形貌各异、眼神警惕、带着兵刃的江湖客,彼此之间保持着默契的距离,无声地流向废墟深处。
三人按照江湖规矩,在集外一处隐蔽角落稍作改扮。楚少羽用灰土略微遮掩了过于出众的容貌气质,将长剑用布条缠绕;刘星雨把镇海刀收入一个不起眼的皮鞘,扮作莽汉;段义则戴上斗笠,压低帽檐,遮住了大半面容。
随着人流深入废窑集,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巨大的、相互连通的废弃窑洞内部,竟被改造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通道两侧,密密麻麻布满了简陋的摊位,或是直接在地上铺块破布,上面摆放着各种见不得光的物事:沾血的古董、泛黄的古籍、奇形怪状的兵刃、贴着符箓的棺木、甚至还有关在笼子里、眼神凶狠的异兽幼崽……空气中混合着劣质烟草、草药、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有蒙面黑袍的神秘客,有袒胸露乳、一身煞气的莽汉,有身配毒囊、眼神阴冷的苗人,也有故作高深、摆摊算命的相士。交易都在低声进行,眼神闪烁,钱货两讫后迅速分开,彼此戒备。这里没有律法,唯有强弱和潜规则。
“他娘的,这地方真是……藏污纳垢!”刘星雨压低声音,忍不住咂舌。
“噤声。”楚少羽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跟紧,莫要走散。段公子,可知哪里能打探消息?”
段义微微点头,引着二人穿过几条拥挤的通道,来到一处稍微宽敞的交叉口。这里人流更多,旁边甚至还有几个冒着热气、售卖不知名肉汤和劣酒的路边摊。段义目光扫过角落一个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几块破旧龟甲和铜钱的老者,低声道:“那是‘地听’老孙头,专门倒卖各路消息,但要价很高,且真伪难辨。”
楚少羽略一沉吟,走上前去,蹲下身,随手拿起一块龟甲看了看,低声道:“老先生,打听个人。”
老孙头眼皮都没抬,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声音沙哑:“一个问题,三两雪纹银,先钱后货。”
刘星雨差点跳起来:“三两雪纹银?你怎么不去抢?!”
老孙头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爱问不问。”
楚少羽按住刘星雨,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银,约莫有三两重,放在老孙头面前:“肖宇梁。肖总把头,可能与幽莲教或影阁有染。可知他下落?”
老孙头迅速收起银子,手指在几枚铜钱上拨弄了几下,发出叮当轻响,头也不抬地道:“肖宇梁?没听过。下一个。”
“你!”刘星雨大怒。
楚少羽眼神微冷,又放下一块同样大小的碎银:“幽莲教近期与黑煞教频繁接触,所图为何?与西域金刚门有何干系?”
老孙头再次收钱,语气依旧平淡:“大人物的事,小老儿怎知?或许是为了西域某座快挖空了的古墓里的剩饭吧。下一个。”
接连两个问题都被敷衍,显然这老油条并不打算老实交易,或者认为他们付出的代价不足以买到真消息。
楚少羽不再废话,缓缓伸出手指,在那块坚硬的龟甲上轻轻一按。龟甲无声无息地凹陷下去一个指印,边缘光滑如琢。“老先生,我的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
老孙头混浊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条缝,瞥了那龟甲上的指印一眼,瞳孔微缩,干咳了两声,态度稍微认真了些:“咳咳……原来是硬茬子。罢了,看在那手‘金刚指力’的份上,奉送一句:要找幽莲教的线索,去‘毒蝎堂’碰碰运气吧。不过那儿可是阎王殿,没本事就别去送死了。”说完,立刻收起摊子,缩进身后的阴影里,不再理会三人。
“毒蝎堂?”段义眉头微蹙,“听说那是幽莲教在此地经营的一个暗桩,表面是做药材生意,实则专营毒物和见不得光的买卖,守备森严,外人很难接近。”
“管他龙潭虎穴,既然有线索,就得去闯一闯!”刘星雨磨拳擦掌。
三人打听着“毒蝎堂”的位置,向废墟更深处走去。越往里走,环境越发杂乱阴暗,通道两旁开始出现一些倚墙而立、眼神不善的汉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过往行人。
经过一条堆满废弃陶罐的狭窄巷道时,楚少羽忽然脚步微顿,低声道:“有人跟着我们。六个,身手不弱。”
段义和刘星雨心中一凛,并未回头,但全身肌肉已然绷紧。
果然,刚走出巷道,进入一个稍微开阔的、堆满残破陶坯的场地,前后去路便被六条黑影堵住。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手持一对淬毒短叉,嘿嘿冷笑:“三位面生的很啊?在鬼市乱打听事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识相的,把身上的银子和小白脸怀里那枚玉蝉交出来,爷爷们或许能发发慈悲,留你们个全尸!”
原来是见财起意,兼之看上了白百合所赠的冰心蝉。
楚少羽目光扫过六人,语气平淡:“幽莲教的狗,鼻子倒挺灵。”
刀疤脸脸色一变:“既然知道爷们的来历,还敢嚣张?找死!”他一声唿哨,六人同时扑上,兵刃直取三人要害,配合默契,狠辣异常!
“来的好!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刘星雨早已按捺不住,镇海刀铿然出鞘,刀光如匹练,反两仪刀法展开,悍然迎向正面三人!
楚少羽身形不动,剑指疾点,数道凌厉指风后发先至,精准地射向左侧两名敌人手腕穴道,迫得他们慌忙变招。段义则如鬼魅般滑步,避开右侧袭来的毒镖,指尖剑气吞吐,无声无息地刺向最后一名敌人的肋下。
战斗爆发得快,结束得更快!
这些幽莲教外围喽啰虽然凶悍,但如何是楚少羽三人的对手?不过三五招间,便有两人被刘星雨劈翻在地,一人被楚少羽指风重伤,另一人被段义剑气点倒。只剩那刀疤脸和另一个使软剑的汉子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便想逃入旁边的窑洞阴影。
“留下吧!”楚少羽清叱一声,身形一晃,已如附骨之疽般追上那刀疤脸,左手疾探,五指如钩,瞬间扣住其肩井穴,内力一吐!
刀疤脸惨叫一声,半边身子酸麻倒地。另一边,段义也轻易制住了那名使软剑的汉子。
楚少羽一脚踏在刀疤脸胸口,冷声道:“现在,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肖宇梁在哪儿?毒蝎堂近日有何异常?”
刀疤脸咬牙切齿:“休想!呃啊——”话未说完,楚少羽脚下微一用力,他顿时惨叫出声,胸骨咯咯作响。
“我说!我说!”另一名被段义制住的汉子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叫道,“肖总把头……不,肖宇梁他……他前日的确来过毒蝎堂,但很快就和堂里的护法一起离开了,好像是去了……去了北面的‘蛇盘山’方向!堂里最近戒严,好像是在等一批重要‘药材’送到……”
“蛇盘山?”楚少羽目光一凝,“你们等的是什么药材?”
“好……好像是什么……西域来的‘金刚血’……具体的我真的不知道了啊!”那汉子哭喊道。
金刚血?楚少羽三人心中剧震!这与牛大力和金刚门定然有关!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被楚少羽踩住的刀疤脸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疯狂与绝望,竟猛地一咬后槽牙!楚少羽察觉不对,欲要阻止已然不及!
刀疤脸嘴角溢出一缕黑血,脑袋一歪,顷刻间气绝身亡!竟是在牙中藏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另一名汉子见状,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楚少羽脸色阴沉,松开脚。对方宁死也不肯再多说,幽莲教控制手下之严酷,可见一斑。
“蛇盘山……金刚血……”段义沉吟道,“看来我们必须去这毒蝎堂和蛇盘山走一遭了。”
刘星雨擦干刀上血迹,恨恨道:“正好端了这贼窝子!”
三人不敢在此久留,迅速将尸体拖入阴影处藏好。正欲离开,楚少羽忽然在刀疤脸的腰间摸到一块硬物,取出一看,竟是一面黑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蝎子图案,背面则是一个“七”字。
“毒蝎堂的令牌?”楚少羽心中一动,将令牌收起,“或许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