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章一起发)
“牧伯!牧伯!”
左右见刘焉倒下,连忙上前接住,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胸口的拍胸口。
许久,刘焉悠悠醒来,看着怀中的刘诞人头怔怔出神。
左右不敢发出声音。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刘焉突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使者面前,一脚将他踹倒。
“都是你!”
刘焉指着使者,声嘶力竭的喊道:“是你出使不利,惹怒张新,以致我儿惨死!”
“你还有何面目回来见我?”
刘焉一边怒骂,一边上前,对着使者就是一顿猛踹。
“那些话不都是你教我说的么......”
使者也不敢躲,只能默默受着,委屈巴巴。
刘焉终究年事已高,又刚晕了一次,没踹几脚就已经是气喘吁吁。
“牧,牧伯......”
使者见刘焉似乎消了点气,壮起胆子,欲为自己辩驳几句,不料刘焉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来人!拖下去,斩了!”
“牧伯!牧伯!”
使者大惊,慌忙喊道:“臣冤枉,臣冤枉!还请牧伯听臣一言,听臣一言啊......
“你害死我儿,还有什么话好说?”
刘焉看向左右,“还愣着干什么?”
“斩!”
左右不敢怠慢,抽刀砍下。
一声惨叫响起,使者人头落地。
刘焉犹不觉得解气,再次下令,将使者的尸首剁成肉酱,扔进河里喂鱼。
“我儿......”
刘焉抱着刘诞人头回到车驾,黯然神伤。
大军继续前行。
褒斜道的出口褒谷,距离阳平关不远,步卒半日可达。
正在此地与赵韪交手的杨凤得到张新命令,又闻蜀军大举前来,不敢怠慢,立刻撤军。
赵韪在黑山军的攻势之下,本就只是勉力支撑,甚至他本人和张任等将领,都亲自上阵搏杀了好几回。
杨凤撤军,赵韪自然无力追击。
刘焉得到消息后,派人前去给巴夷兵传令,让他们追击汉军。
杜濩、朴胡、袁约等人收到命令,一脸愕然。
大哥,咱前天晚上派出的青羌兵,刚被汉军骑兵干了一顿,损失惨重。
你这咋不长教训,还让我们去追?
我们麾下的巴夷兵都是山民,连副铠甲都没有的。
若是遇上了汉军骑兵,哪里还有命在?
三人碰头一合计,赶紧组团来找刘焉劝谏。
“牧伯。”
杜濩当先开口道:“敌骑神出鬼没,来去如风,我军若是贸然追击,万一遇上,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啊是啊。”
朴胡、袁约出声附和,“青羌兵前夜方遇敌骑截杀,牧伯不可不防。”
“尔等怕死?”
刘焉神色不善,“怕死之人,留之何用?”
“若不敢去,孤现在就先斩了尔等!”
他现在心里的念头只有一个。
我要汉军死。
哪里还听得进去劝?
巴夷三人面对刘焉如此强硬的态度,有苦难言,只能勉强应下。
没办法。
刘焉打不过汉军,打他们这些夷人还是手拿把掐的。
三人又注意到刘焉怀中的人头,临走之时小声打听了一下,搞清楚了情况。
“杜帅。”
朴胡一脸苦涩,“刘焉无能,护不住自己儿子,反拿我等撒气,强令我等追击汉军。”
“青羌兵能征善战,都被汉军杀的屁滚尿流,我等山民,哪里会是汉军对手啊?”
“唉。”
袁约长叹一声,“若在山中,我等或许还可凭借地利,与汉军周旋,可在这平地之上......”
“杜帅,你点子多,拿个主意吧,我们俩是没招了。”
杜濩也愁啊。
去吧,他们肯定打不过汉军。
不去吧,刘焉又要杀了他们。
一根筋......
“诶?”
突然,杜濩灵光一闪,看向二人。
“二位豪帅,去,我等还是要去的。”
“不过追嘛......”
杜濩嘿嘿一笑,“那就未必真的去追了。”
朴胡、袁约闻言,眼睛一亮。
“还请杜帅详言。”
“我等可以先率部脱离大军。”
杜濩将心中所想道出,“等刘焉看不到了,我等就带领兄弟们找个汉人乡里躲起来,待到天黑再回去复命,就说没有追上。”
“如此,还能顺便发发财嘛......”
“哦,对了!”
“这样的话,我等还能带些汉人的耳朵回来,就说是杀的汉军!”
朴胡、袁约大喜。
“妙计!”
三人合计完毕,各自回到部中,带领部众出发。
数千巴夷兵脱离蜀军军阵,向南而去。
行了约有十里路,三人回头一看,见刘焉大军已经走远,相视一笑,各自率领麾下部众,就近冲进了附近的乡里之中。
很快,周围的数个村落里,都响起了汉人百姓的哭喊声。
巴夷兵如同一群饿狼扑了进来,见到男人就杀,随后割下对方的左耳,充当军功凭证。
女子被吓得惊慌失措,大声惊叫,却又引起了这帮蛮子的本能兽欲......
庞德领着骑兵正在北岸巡视,以便接应杨凤等人撤退,突然一名斥侯跑了回来。
“将军,西北二十里发现一支蜀军,正在劫掠百姓。”
“什么!”
庞德闻言大怒,“敌兵人数几何?”
“约有四五千。”
斥侯回道:“对方忙于劫掠,丝毫没有防备。”
庞德再问:“可有骑兵?”
斥侯摇头。
“没有。”
四五千毫不设防的步兵?
那还等什么!
庞德立刻点了一千骑兵,朝着西北方向杀去。
剩余的兵马则是由副将统领,继续巡视。
二十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事。
汉军骑兵赶到之时,巴夷兵还在忙着施暴。
“弟兄们!”
庞德看见眼前场景,听着耳畔传来的百姓哭声,目眦欲裂,手中长矛向前一指。
“杀!”
“杀!”
数百汉骑分作几路,分别杀入。
村里的路就那么宽,几百骑已经够了。
剩下的人则是在外围游弋,准备绞杀从村里逃出来的敌兵。
很快,村里就传来了震天的喊杀之声,以及巴夷兵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巴夷兵的装备本来就差,也没什么战术素养,又是分散劫掠,面对精锐的汉军骑兵,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方才还在耀武扬威,以百姓为猎的巴夷兵,瞬间角色互换,变成了汉军的猎物。
“快跑啊!”
数千巴夷喊着山里方言,抛弃刚刚劫掠到手的粮草物资,一窝蜂的涌向村外,作鸟兽散。
外围的汉军见来活了,立刻冲了上去,一矛一个,开始串起了糖葫芦。
巴夷兵跑,汉军追。
简直就是屠杀。
追出十里,庞德下令收兵。
他其实是很想一追到底的。
可是接应杨凤等人的任务还没完成,必须保留一些马力,以备不时之需。
庞德领兵回到村外,幸存的百姓纷纷出迎,于道路两侧跪拜感谢。
“多谢王师相救。”
百姓们哭成一片。
庞德在汉军之中待了也快一年时间,深受张新影响,见状连忙翻身下马,安抚百姓。
百姓见王师大将如此和蔼,哭的更凶了,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安静下来。
庞德留了二百兵马在此,让他们协助百姓收殓尸体,找回各家财物,并且当众下令:
敢拿百姓财物者,斩!
百姓们听闻此言,又是一阵感激。
庞德安排完此间事宜,率军离去。
......
杜濩、朴胡、袁约三人拼死逃出。
汉军收兵之后,三人收拢了一下附近的溃兵,清点人头,发现只剩下了数百人。
袁约心中一阵难受,放声大哭。
“我还有何面目回去见部众......”
夷人居于大山之中,条件本就恶劣,人口也不甚多。
这数千巴夷精壮,基本可以说是他们大半的家底了。
如今几乎全军覆没,且不说回去之后,要如何面对部众的怒火,单是青壮人口锐减这一点,就注定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么被汉人同化,要么被其他夷人部落征服。
即使他们能够勉强维持不被同化,不被征服,可少了这么多青壮,以后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
朴胡同样放声大哭。
“回去的事,回去再说吧。”
杜濩也很难受,但脑子还算清醒,“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还能不能回得去......”
朴胡、袁约反应过来。
刘焉性格刚愎,眼里容不得沙子。
赵韪作为他的心腹,打了败仗,都差点被砍了脑袋。
他们比赵韪败的更惨,又是夷人,就这样回去的话,刘焉能饶了他们吗?
“杜帅。”
二人连忙看向杜濩,“为今之计,当如何是好啊?”
“只能进山了。”
杜濩长叹一声,“刘焉与汉军相持,只要我们逃进山里,他必然没有精力来管。”
“我等可在山中静观其变。”
杜濩看着二人,“若汉军胜了,我等便下山投奔......”
“什么?”
袁约一听就不干了,立刻打断道:“汉军刚刚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你还要去投奔?”
杜濩反问道:“那你回去投刘焉?”
“这......”
袁约无话可说。
汉军虽然刚刚杀了他们一阵,可归根结底,是他们自己忙着劫掠百姓,没有防备。
人家只是恰好遇上了而已。
论起仇恨,他们对汉军肯定是有仇恨的。
不过,汉军大概率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若去投奔,接纳的概率很高。
可要是回到刘焉那里......
包死的好不好!
想想都可怕。
朴胡想了想,出言问道:“那要是刘焉胜了呢?”
“应该不会。”
杜濩想了想,道:“汉军的战斗力,我等都见识到了。”
“你们觉得,刘焉麾下有如此精锐之军吗?”
“没有。”袁约摇摇头。
刘焉麾下最为精锐的部队,首推青羌兵。
然而青羌兵已经被汉军给干自闭了,短时间内无法出战。
其次就是东州兵。
东州兵在烬水和汉军打过一次,也不怎么好看。
如此看来,刘焉在这场战事中的赢面其实真不大。
“万一呢?”
朴胡追问道:“万一刘焉胜了,我等该怎么办?”
“万一......”
杜濩面容苦涩,嘴唇蠕动半晌,憋出一句话来。
“到时候再说吧。”
二人想了想,确实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只能点头同意。
他们是夷人,本就生活在群山之中,进山讨条活路还是不难的。
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下山找些汉人村庄劫掠一番,补充生活物资。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
如今西边是吴懿驻守阳平关,他们这样回去,肯定过不去。
南边有汉军的定军山、汉山两座大营,他们也没有渡河器械,无法过去。
东边是刘焉大军,不敢去。
三人只能领着数百残兵,往北投群山去了。
刘焉率军来到褒谷,刚刚解了赵韪之危,便得到了巴夷兵战败的消息,大惊失色,连忙派遣斥侯前往探查。
夜晚,斥侯回来,汇报情况。
“牧伯,据附近的百姓说,今日好似有一支数百人的溃兵,跑到北边的山上去了。”
“什么!”
刘焉得知这些夷蛮不肯回来,进山当了逃兵,勃然大怒,立刻就要派遣兵马进山。
左右连忙出言劝谏。
牧伯,您冷静一点诶。
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您派兵进山,这不是找死么?
好在刘焉还有最后一丝理智。
“既然如此,今夜就暂不派兵了。”
左右闻言松了口气。
还没等他们说‘牧伯英明’,刘焉就又开口了。
“明日出兵!”
“牧伯不可因小失大啊!”
左右连忙再劝,“我等眼下大敌,乃是张军,并非夷蛮。”
“区区数百夷蛮,就让他们在山中逍遥几日,又能如何?”
刘焉不听,指了一个说话声音最大的幕僚。
“来人,叉出去,斩了!”
甲士进来,拖走幕僚,手起刀落,献上人头。
这下其他人不敢说话了。
“唉。”
刘焉看着幕僚人头,先是叹息一声,突然又暴跳如雷。
“何以你有身躯,我儿没有耶?”
“来人!把此人尸首剁成肉酱!”
众人对视一眼,脑中闪过同一个念头。
牧伯已经失了智了。
刘焉泄完愤,又令工匠连夜赶工,以香木雕刻身躯,与刘诞首级合葬。
做完这些,刘焉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呆呆的瘫坐在位置上。
“行了,尔等都先下去吧。”
“臣等告退。”
众人松了口气,赶紧开溜。
回去的路上,众人窃窃私语,低声交流了一番。
以刘焉目前的状态,他们是不可能劝得动了。
只能把吴懿叫过来。
吴氏与刘焉有亲,吴懿又是刘焉的心腹。
只有他能劝动刘焉了。
众人合计了一番,一起署名写了一封书信,派人快马加鞭,前往阳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