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长丰征峰超市开业（四）
1992年10月1日清晨，长丰市的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街角新挂的红灯笼在晨风里摇晃，征峰超市红色的招牌下，舞狮队的金鳞映着朝霞，锃亮的铜锣声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
"；让让啊，让让！"；挎着海鸥相机的长丰市文化馆干事小王踮着脚尖往人群里钻。他特意穿了新买的灯芯绒外套，衣襟上还别着"；国庆报道组"；的胸牌。镜头里，超市门口的红绸带被剪断时，金箔纸簌簌飘落，穿中山装的李明辉市长和穿着蓝色工装的张峰握手，背景是"；发展经济，繁荣市场"；的横幅。
超市玻璃门刚推开半边，人群就像潮水般涌了进去。冷气机嗡嗡作响，在闷热的空气里搅出清凉的气流。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让见惯了供销社铁皮柜台的人们眼花缭乱。
食品区铁皮货架上，搪瓷脸盆摞得老高，印着"；奖给先进工作者"；的搪瓷缸子被翻得叮当作响。穿碎花衬衫的刘婶挎着竹编篮，胳膊肘撞得生疼也不在意："；这雪花膏不要票！"；她身后跟着穿的确良衬衫的闺女，发梢还沾着晨露，眼睛直勾勾盯着橱窗里摆放的真空包装火腿肠——那包装纸亮得能照出人影。
日用品区悬挂着整匹的的确良布，蓝的像雨后的天空，粉的像三月桃花。穿藏青干部服的王科长正和穿蓝布衫的老张头争得面红耳赤，他们脚边躺着个摔瘪的搪瓷痰盂，印着"；上海制造"；的商标沾满灰尘。"；同志，这明明是最后一个！"；王科长推了推金丝眼镜，干部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我老伴住院等着用痰盂接痰呢！"；老张头不甘示弱，布满皱纹的手紧攥着五元纸币。
最热闹的要数收银台。五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龙，穿绿裙子的收银员手指翻飞打算盘，清脆的噼啪声此起彼伏。"；同志，这袋洗衣粉算错了吧？"；扎头巾的农村大嫂掏出自己的小算盘，塑料珠子撞得噼啪响。小赵涨红着脸重新拨珠，头顶的日光灯在铝制招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超市外也没闲着。骑凤凰牌自行车的青年后座上驮着两箱可乐，车铃铛叮铃叮铃响成一片。
穿军绿裤子的老汉蹲在台阶上抽旱烟，烟圈悠悠飘过"；本店招收营业员"；的启事："；这自选商场真是新鲜，买东西跟逛展销会似的。"；他脚边，几个穿回力鞋的小伙子正争论着刚买的泡泡糖："；我的西瓜味比你的可乐味好吃！"；
超市门前的彩旗在晚风里猎猎作响。玻璃橱窗上"；顾客满意是我们宗旨"；的红字渐渐模糊，货架间散落的糖纸在阳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刘婶挎着沉甸甸的竹篮往外走，篮里探出半瓶麦乳精的铝盖。她回头望望依然人潮汹涌的超市，嘟囔着："；下回得让当家的骑自行车来，这腿都走细了。"；
穿红马甲的保安小周终于能喘口气，他蹲在超市侧门抽着"；大前门"；香烟，看送货的三轮车突突突地开进来。车厢里堆着成箱的方便面，包装纸上的红双喜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小周吐了口烟圈，想起早上开业时李明辉市长和老板张峰剪彩的情景——金箔纸簌簌飘落，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在散装糖果柜前，穿蓝布工装的老张头蹲着挑选，布满老茧的手捏着牛皮纸袋，白糖的甜香混着花生米的油香直往鼻子里钻。突然身后传来小孩的哭喊，原来是穿红裙子的小丫头打翻了玻璃罐装的麦乳精。老张头顾不得心疼糖果，忙掏出蓝格子手帕给丫头擦眼泪，粗粝的指腹蹭得孩子脸蛋发红。
"；同志，这电子表真的能防水？"；戴金丝眼镜的中年教师举着块塑料包装的手表，镜片上沾着唾沫星子。售货员小赵胸前的"；微笑服务"；徽章闪着光，她耐心地把电子表泡进玻璃缸："；您看，走时准得很！"；教师摸出两卷手帕包着的钞票，纸币上还留着折成四方的痕迹。
最动人的场景出现在文具区。穿花裙子的扎着羊角辫，踮着脚够货架上的英雄钢笔。穿白衬衫的售货员蹲下身，把钢笔盒轻轻放进孩子手心。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来，钢笔帽上的金属光泽和孩子眼里的期待，在光柱里微微发亮。
在日用品区铁皮货架旁，穿藏青干部服的王科长正和穿蓝布衫的老张头争得面红耳赤。他们脚边躺着个摔瘪的搪瓷痰盂，印着"；上海制造"；的商标沾满灰尘。
"；同志，这明明是最后一个！"；王科长推了推金丝眼镜，干部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我排队二十分钟了！"；老张头不甘示弱，布满皱纹的手紧攥着五元纸币："；我老伴住院等着用痰盂接痰呢！"；两人声音越来越大，惊得货架上的雪花膏瓶叮当乱撞。
穿红马甲的保安小周急忙跑来，胸前的"；治安联防"；袖章歪在一边。他看看痰盂上的定价标签，突然灵机一动："；王科长，您不是要参加明天的外宾接待会吗？咱们仓库还有出口转内销的塑料痰盂，带盖的那种……"；话没说完，王科长的脸已经多云转晴，老张头却像被戳了的气球，肩膀耷拉下来："；塑料的……能接痰吗？"；
小周趁机打圆场："；老张叔，我帮您去仓库找个新的搪瓷痰盂，您在这等会儿？"；老张头刚要点头，忽然瞥见王科长往收银台走的背影，干部服口袋里分明露出个崭新的塑料痰盂包装角。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蹲下来捡散落在地的碎瓷片。小周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胸前的袖章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