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色块，褚媛媛的义体又发出一声轻响，这声音像根细针扎进她脑中。
褚媛媛咬了咬舌尖，金属义齿刺破牙龈的痛意让她清醒些。
她贴着玻璃幕墙挪步，电磁匕首的蓝光在掌心明灭。
左手不受控地按上胸口的核心，菱形晶体本该幽蓝的光此刻泛着诡异的紫，像被血浸透的宝石。
更可怕的是，她摸到金属肋骨下有温热的跳动，三个月前她就摘除了所有生物器官，此时怎么会有心跳？
是幻觉吗？
“噗。”
手指的金属关节渗出淡金色液体，在雨幕里坠成细小的金珠。
可她明明记得，为了彻底摆脱机械症候群，自己早把生物肢体全替换成了义体。
记忆在脑子里打架，混乱不堪。
“我疯了？还是这破世界疯了？”
同一时刻，千万里外的混沌虚空里，一道幽蓝的时空裂隙突然绽开。
圣力结界内的顾昀正闭目调息，他突然睁眼，感应到结界外的空间波动像被揉皱的绢帛，连维持结界的先天灵气都出现了细微的紊乱。
“怎么更加混乱了呢？”
话音未落，结界外传来金属撕裂时空的尖啸。
顾昀抬手加固圣光结界，就见一道庞大的机械身影破开水波般的空间屏障，机体表面还挂着未褪尽的时空乱流碎片，像披了件闪烁的星芒战衣。
如此峥嵘的庞大机体绝对是第一次见，但是它体内的电子信标发出的信号却非常熟悉。
“小……抹布？”顾昀有些犹豫的问。
那机械体有三十层楼高下，关节处还嵌着焦黑的战斗模组。
随着咔咔的机械音，原本狰狞的机械脸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熟悉的电子屏。
虽然像素比以前粗糙许多，但滚动的“主人”二字，正是小抹布特有的字体。
“是的主人，好久不见了。”
机械声线比从前厚重很多充满沧桑感，像生锈的齿轮在磨合：
“我终于找到先天一炁锤，任务完成。”
它说着打开腹部空腔，取出柄半臂长的空气锤子。
锤身看上去就像普通的塑料空气锤。
顾昀刚接住，就觉掌心一热，这锤子已经和时空乱流中的先天一炁产生反应。
“你……还好吧？”
顾昀的目光扫过机械体左肩，那里有几条极深的划痕，被粗略焊上的金属块拼成个峥嵘的“m”图案。
“这伤？”
“时空流里的机械族残部砍的。”
小抹布用磨盘大的手掌揉了揉脑袋，运算灯闪了三闪：
“他们说我是‘杀手m’，一开始我还不信，没想到打了十几年之后，这些刀疤竟然真的像个“m”标记。”
顾昀的指尖轻轻抚过“m”的划痕，金属还带着高速移动产生的余温。
“你出去多久了？”他喉咙发紧。
“多久了来着？”
小抹布的电子屏开始滚动复杂的时间公式：
“哦，大概……一千五百多年了吧？时空流里的各个节点时间流速都不一样，计算起来真有些费劲呢。”
顾昀的手指猛地收紧，先天一炁锤的清光在掌心晃了晃。
他望着小抹布机身上斑驳的战斗痕迹，心中有些作痛，那是心疼的感觉。
顾昀没说话，他望着小抹布机身上那些陌生的伤痕，听着它用笨拙的语气讲述在时空流里找锤子的经历。
“主人？”小抹布的电子屏突然跳出哭脸图标，“你在想什么呀？”
顾昀回神，伸手摸了摸它机械脸上的划痕：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
他望着结界外翻涌的时空乱流，喉结动了动：
“对于我们来说你才离开几分钟，对你来说却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多年，真的辛苦你了”
小抹布的运算灯开始快速闪烁，虽然没出声但是明显很开心的样子。
此刻，机械族的时空混乱已经结束，时间线收束，锚点事件重置，记忆开始逐渐清晰。
褚媛媛义体核心的紫光突然大盛，她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
“锚点已重置，记忆修正完成。”
随着声音消失，她也恢复了血肉之躯
风中灰尘迷了眼，这次，她流出的是真眼泪。
圣力结界里，顾昀看着小抹布，握着先天一炁锤的手微微发颤。
一千五百多年。
这个数字像根细针，正慢慢扎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小抹布为了帮他找锤子，已经替他走了一千五百年的漫漫长路。
顾昀的手抵在小抹布左肩的“m”形划痕上，那是机械族残部留下的伤痕，也是他的小抹布用一千五百年光阴刻下的勋章。
“主人？”
小抹布的电子屏突然跳出暖黄色的温度曲线，庞大的机械臂笨拙地蜷起来，用关节处一块包着软皮的旧零件蹭他手背：
“主人你没事吧？”
顾昀的喉结动了动。
小抹布的运算灯快速闪烁，电子屏滚动着，一边讲述着自己的经历，一边推算顾昀现在的心情和想法。
小抹布的经历就像是条因果律的蛇：
因果像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转了一圈又一圈。
“所以这把锤子……”顾昀望着锤身上流转的清光，“是机械族为了终止杀手m的传说，主动送到你手里的？”
“吕樵的无数分身锻造零件，小抹布的无数次寻找，机械族的无数次演算……这些锚点事件纠缠在一起，反而催生出真正的‘杀手m’。”
顾昀面向时空乱流深处，感叹时空的神妙：
“现在锤子在手闭环了，但时空乱流里的锚点还在坍缩——因为每个时间节点泡里都有个‘杀手m’存在，每个机械族先知仍然在演算如何结束此事，直到所有时间线收束成一股绳，走向最终的唯一结果。”
他能感觉到结界外的时空乱流像一锅煮沸的浓浆，无数个“小抹布”的身影在其中穿梭。
而在更深处，有双看不见的眼睛正盯着，那是机械族先知们的因果之网，还在试图捕捉新的锚点。
“主人？”小抹布的电子屏恢复了温和的绿色：“我是不是闯祸了？”
“不。”
话音未落，结界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无数道机械流光划破时空乱流，像一群疯狂的萤火虫，正朝着这里高速逼近。
为首的那道流光上，刻着与小抹布肩甲上相同的“m”标记。
那是某个时间泡里的“杀手m”，循着因果线找来了。
而在圣力结界内，顾昀望着众人严阵以待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些纠缠的因果线不再那么可怕了。
毕竟——他们都是自己的小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