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看到电视里面说，草原上一望无际，跟大海一样，是真的吗？”
宁城去往首都的飞机上，陈蕊侧着脸看向陈爸。
陈爸笑着说道：“是真的，七八年前我出差的时候去过一次。那地方，又平坦又开阔，经常是几十里地都找不到一座山。放眼望去，像一块……一块铺开的大绿毛毯。”
他打了个自认为还算恰当的比方。
陈妈接话道：“是不是你带牛肉干回来那次？”
“嗯。”
陈妈嗤笑道：“人家去草原，带回来的牛肉干那是又香又有嚼劲。你呢，买了六斤，五斤半长了毛！”
陈瑞好奇地问道：“还有这事，那后来呢？”
陈妈接着说：“后来你爸打算把牛肉干扔掉，可不知道怎么被你爷爷知道了。你爷爷说几百块钱的东西，糟蹋了太可惜，不如让他带走。”
“你爷爷把牛肉干带回去以后，又是洗又是晒，最后喂了狗。结果那狗没三天就死了，把你奶奶气的，拿扫帚追着你爷爷打！”
陈瑞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说怎么有一年回去，家里的大黄狗突然不见了，原来是被老爸毒死了……”
“去去去，什么叫我毒死了？明明就是你爷爷毒死的。”
……
晚上七点多，他们到了海拉尔机场。
这里是离呼伦贝尔大草原最近的一个机场，距离大约在200公里。
本来陈爸是想租一辆越野车，一家四口来一段自驾游。
可陈妈说人生地不熟的，又是荒郊野外，怕遇到危险。
硬是让陈爸报了个旅行团。
那个旅行团现在正在十几公里外的一家酒店休整，明天就会出发去大草原。
陈爸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后，司机一脚油门赶了过去。
路上的时候，陈爸嘟囔道：“租一天车也就800块钱，想去哪就去哪，不知道多自由。报个旅行团每人7000多，还得跟着人家跑，一点都不划算。”
他们报的这个旅行团，已经玩了一大半，草原是最后一站。
可因为临时插队的缘故，他们是按照全程付的钱。
陈妈瞪了他一眼：“你有意见是不是？有意见的话你明天自己租车去。我跟瑞瑞还有蕊蕊，我们三个人跟团。”
“没意见，没意见……我怎么敢有意见？”
这时，出租车司机突然接话道：“你们也是去旅游的吧？”
陈爸说道：“是啊师傅，我们一家人去看大草原。”
司机笑了笑，接着说道：“你是做生意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拉了好几年的客，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是老板还是打工的，一眼下去，基本都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经常出差的人都知道，出租车司机是个很有意思的群体，尤其是在北方。
怎么说呢……就是他们中有一部分人，非常神奇。
看起来明明就是平平无奇的驾驶员，可实际上，那叫一个深藏不露。
从国际形势到乡村振兴，从宇宙起源到神七发射，从美苏争霸到家电下乡……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不知道的。
陈瑞就很喜欢跟出租车司机聊天。
在他看来，这可比听大学老师讲课，要有意思的多。
“大叔，那你看看我是干什么的？”
副驾驶上，陈瑞转头看了看出租车司机。
司机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盯着前方，说道：“你这么年轻，又有个当老板的爸，应该是个富二代学生。”
陈瑞点点头，这话没错。
陈爸身价过亿，是宁城加工行业里数得着的老板。
他这个做儿子的，完全当得上一句富二代。
这位司机师傅，基本的观察力和逻辑推理能力，还是有的。
陈瑞心里想：离目的地还有半个小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这个师傅吹吹水，瞎聊一会儿。
他清了清喉咙说道：“?大叔，你看得很准呐。我们一家人第一次来草原，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让我们能玩得开心点？”
司机随口说道：“这哪还要什么建议？出来玩，只要舍得花钱，那就肯定玩得开心。舍不得花钱，那就不如在家躺着。”
见多识广，一针见血。
陈瑞竖了个大拇指：“说的对，就是这么回事。”
他正打算再开口，没想到司机先说话了。
“看你们的样子，身上随便一件衣服，都能顶我干半个月，肯定是有钱人。我有个事情弄不明白，想请教一下你们？”
陈爸说道：“什么事情？”
司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抓了抓头：“我看报纸的时候，发现新闻上天天说金融危机，说现在经济不景气，生意难做，很多人都找不到工作。”
“可我在机场出车的时候，每天都能碰到很多来旅游的人，白天晚上，络绎不绝。他们穿名牌，抽雪茄，一出手就是几千上万。有的老板，甚至还一次带两三个小蜜。”
“我就很奇怪，不是说经济不好吗？怎么还有这么多有钱人出来玩？他们的钱是哪来的？”
陈爸听完，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金融危机有没有？
确实有，这两年他亲眼看到，好些同行的厂子都倒闭了。
可司机师傅说的是不是现实？
也确实是现实，他们这一家人不就来玩了吗？
一边是金融危机，一边是有钱人挥金如土。
这个事情听起来是很怪异，可它就是当前社会的现状。
陈爸正想着怎么回答的时候，陈瑞开口了。
“大叔，你这叫幸存者偏差。你在机场附近出车，你能接触到的，绝大部分都是坐飞机的人。这年头，能坐得起飞机的，哪有穷人？如果你不是在机场开出租，而是去乡镇里开，去农村里开，你看看还能不能碰到这么多有钱人？”
陈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叹了好几口气。
司机师傅说的事情，里面固然有幸存者偏差的原因。
但他知道，那只是次要的。
真正的原因，是社会财富的分配机制出了问题。
换句话说，少量的人分到了大量的财富。
大量的人只分到少量财富，甚至还倒欠少量人的财富。
这是一个十分严峻的社会问题。
很可惜，当前无解。
不仅无解，未来十几年中，这个问题还会越来越严重。
陈瑞没有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因为就目前而言，他是这种财富分配机制下的受益者。
而司机师傅，明显是受害者。
说多了，只会让人家平添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