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双眼睛清明，看那模样，根本就没有一丝睡意。
顾君惜望着沐凌夜那疲惫的睡颜，轻手轻脚从衣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安神药丸放在沐凌夜鼻翼下转了转。
沐凌夜睫毛抖动了下，不由睡得更沉。
顾君惜这时才收起安神丸，将沐凌夜的手从她身上挪开，穿鞋下了地。
顾君惜找到嬉儿，盯着嬉儿的眼睛问：“嬉儿，你可知道上午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可是师兄来过，说了我的身体状况？”
药杜仲过来的时候，虽然顾君惜还在睡梦当中，可给她扎过针。身为学医之人，她还是有所察觉的，只是不确定罢了。
嬉儿想到顾君惜还怀有身孕，不想让顾君惜因为知道自己身体情况而忧虑，就支吾着不肯说实话。
“药谷主是来，但只是给您例行检查身体，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
“嬉儿，你是当你家主子傻？”顾君惜冷了脸，故意吓唬地说了重话：“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皇上是你主子。现在都学会对我隐瞒了。看来我这里，是容不下你了。”
嬉儿一向是以顾君惜马首是瞻，又怎么可能会骗顾君惜。
她最能接受的，就是从顾君惜身边离开。
顾君惜几乎是一句话，就吓到了嬉儿。
嬉儿立即跪在地上说了实话。
“主子，嬉儿不是想瞒您，嬉儿是不想让您再忧心。皇上也是如此。”
顾君惜心中一窒，将哭了的嬉儿扶了起来。
知道是自己吓坏了嬉儿，笑着安慰。
“好了，我知道的。我也相信你。但这些事情，我迟早要面对，瞒着我也没有用。我现在去一趟师兄那里。”
顾君惜到药杜仲那里的时候，药杜仲正在倒腾着他手里的药。
药杜仲住在皇宫，沐凌夜早发过话，皇宫内库所有的药材随药杜仲支配。
药王谷是不缺少稀有药材，可还是比不上皇宫。
毕竟四海皆贡，所有的珍贵之物几乎都流向了皇宫。
药杜仲留在皇宫，每日看着这些珍贵药材，就像是老鼠掉入了米缸般快乐。
“师兄。”
“小师妹，你怎么来了。”药杜仲意外顾君惜会亲自到来，转身给顾君惜倒了杯茶。
顾君惜抿了一口茶后，直接开门见山：“师兄，我还有几日可活。”
药杜仲一愣，皱了下眉头：“谁跟你说，你只有几日可活了。虽然你的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的确到了非剥离蛊虫不可的地步，但你活命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几乎能达到四六开。”
“你的意思就是我剥蛊只有四成的几率可以活下，对吗?”顾君惜情绪低落，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套到了药杜仲的话。
这个情况其实跟她预料的也差不多，难怪沐凌夜会那么反常。
沉默了一下，顾君惜问：“师兄，如果我不剥离蛊毒，会怎么样。”
“会一日比一日嗜睡，一日比一日消瘦。但到底还能活多久，我也不敢保证。”
“所以说，我还是有可能活到生下孩子的？”顾君惜从中找到了她所需要的关键信息。
药杜仲点头：“你现在怀孕四个多月，民间习俗总是说十月分娩。实则真正的生产只需要九个月，所以你还是能熬到生产的。但生下孩子后，你的身体内的营养已经全都被孩子跟蛊虫汲走，到那时候，你就只有死路条。”
“可这样，就已经够了。”顾君惜露出释然的笑，不跟药杜仲再继续说的转身离开。
药杜仲站在原地盯着顾君惜许久后，琢磨出了顾君惜话里的意思。
顾君惜这是执意想保孩子，不选择剥离蛊虫了。
药杜仲感觉不妙的追上去，拦住去路，好生劝道：“小妹师，孩子可以再生，但命只有一条，你还是想慎重考虑一下。师兄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能帮你剥离蛊虫成功，可师兄已经连续给皇上，先皇剥离过蛊虫，还是积攒了些经验。”
“师兄不必再劝我。”顾君惜打断药杜仲的话。
她苍白的脸上满是坚定，显然主意已定，任何人都不能再劝动她。
“我相信您的医术，但我也是学医之人。治病就没有哪位大夫有十足的把握，能告诉病患，一定会帮他把病治好。我与其去赌那四六开。还不如珍惜眼前的时间，亲自去寻师父跟青岩子。
“其实粟俪那时候赌气，说的一句话没有错，她过得那般辛苦，都是我欠她的。如果当时顾元柏抱走的人是我。她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凭什么受罪的总是她呢。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将她安全带回来。”
之前不亲自跟慕容渊去找粟俪，一来是朝局还不稳定。
二来也是抱着侥幸心理，总想着很快就能找到师父。这样解了蛊之后去找粟俪更方便，可等了这么久，还在原地踏步。
跟顾君惜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却知道顾君惜性格一向倔强。
药杜仲听顾君惜这说话的语气，就已经知道顾君惜主意已定。
他再如何劝解也是徒劳。
身为大夫，见过太多生老病死。
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尊重他人生命轨迹。
药杜仲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皇上。”
顾君惜也重重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如血色一般铺满半边天的残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半夜吧。这件事，我还是不告诉阿凌，他知道后，我怕是就走不掉了。”
“嗯。”药杜仲情绪低落的点了一下头，这件事他也帮不上任何忙，唯一能做的也只能精神上的支持。
不过，在顾君惜的事情上，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想了想后又道：“小师妹你尽管去，但在生产前，一定要回来。我会利用这些时间，再好好研究一下蛊毒剥离。到时候争取将你跟孩子一同保下。”
“谢谢你，师兄。”顾君惜苍白没有血色的唇微微一扯，朝药杜仲行了一礼。
顾君惜回到寝殿时，被顾君惜下了安神香的沐凌夜还没有醒。
顾君惜重新躺回沐凌夜的身边，用指尖轻轻一点点描绘沐凌夜的五官轮廓，想要将沐凌夜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
“真想把你放在包袱里装起来，一同带着离开。”
顾君惜描绘了许久，直到确保能记住沐凌夜的模样之后，才收了手。
可还是很不舍，她又拖拉地将自己脑袋枕在沐凌夜胸膛，听着沐凌夜强有力的心跳。
就这样来回折腾，变换姿势左右躺在沐凌夜身边，直到半夜。
月光从外面镀了些进来，顾君惜就知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
她忍着不舍，又给沐凌夜下了些药，才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顾君惜一出寝殿，就看到眼睛熬得通红，守在殿门口的嬉儿。
嬉儿打着哈欠，可怜地扯住顾君惜：“主子，能不能带上嬉儿一起。”
不愧是从小跟在顾君惜身边的，顾君惜只是情绪稍有变化，嬉儿就察觉出了顾君惜的动机。
顾君惜同样也不舍的盯着嬉儿这张讨喜的圆脸，她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给嬉儿找到一位好的夫婿。
虽然她有自信，就算她死了，沐凌夜也会善待嬉儿。但终究还是不一样。
顾君惜上前捏了捏嬉儿圆圆的脸蛋，少女早已经褪去青涩，有了女子的?味。
但在她的眼里，嬉儿永远还是拖着小小身体跟在她身边的稚嫩模样。
真好，嬉儿终于改变了前世，惨死在大火中的结局。
她们一起迎来了新的改变，虽然她现在可能又要早一步离开。
但若是嬉儿能带着她的那份幸运，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嬉儿，我要去找小妹，不能带你一起走。你是我的婢女，但于我而言，更像我的亲姐妹。你要留在这里，帮我守着阿凌。若是有其他女人不识相，想要靠近阿凌，你要帮我驱除啊。”
顾君惜脸不红，心不跳地诱骗着嬉儿。
嬉儿心思相对而言比较单纯，而且顾君惜说得也有些在理，她已经有些被说服。可依旧还是有些担忧，不舍地扯着顾君惜的袖子：“您当真还会回来了吗？”
“傻瓜，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回来，又要去哪里。乖乖的，可懂？”顾君惜改为揉了揉嬉儿脑袋。
嬉儿还是不舍，可到底松了手，一路目送顾君惜的身影消失不见。
等出了自己寝殿，顾君惜又看到了玄影。面对玄影，顾君惜又换了一套说辞。
只说是自己临时有事，要去宁远侯府一趟。
还特意交代，沐凌夜身体不适，明早不上早朝，让玄影不要去打扰。
玄影对于顾君惜的身体情况不如嬉儿清楚，他一向信任顾君惜，所以这会对顾君惜的话，几乎是没有任何怀疑，就已经放顾君惜离开。
顾君惜身为皇后，而且是皇上极为信任，并且对所有人放话，他的权益皇后都能享受的皇后，往后出宫的路更加顺利。
几乎是全程没有任何阻碍，顾君惜就已经出了皇城，然后又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