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处长并不是不靠谱。
对于其它单位来说，一辆卡车或许很贵重。
对于煤矿来说，一辆卡车还真算不了什么！
拉沙子而已，光是那些淘汰下来的运煤车，就绰绰有余！
煤炭一般都是长途运输，对车况的要求比较高，一旦坏在半路，会特别麻烦，这年头既没有移动电话，也没什么公路救援。
拉沙子就不一样了，一是装载量没有煤炭那么多，二就是路途近，就算车坏了，也容易修理。
周处长领着李卫民，对管理车库的人说道：
“韩师傅，找一辆能开的破卡车，让这小子试试！”
“好嘞！”
韩师傅还真实诚，周处长让他找破卡车，他就真找了一辆破卡车。
一辆老解放，看起来比李卫民的岁数还大！
李卫民的眼神突然一亮。
不是冲它老，也不是冲它比拖拉机跑得快，主要是稀罕它改装的大车斗。
用来拉煤的卡车，能不改装吗？
完全按照额定的装载量运输，那还玩个锤子！
这年头公家的汽车，压根就没人查超载。
额定装载四吨的老解放，基本都是翻倍装货，甚至更多！
和拖拉机相比，李卫民无疑更满意面前的老解放。
开过拖拉机的都知道，慢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噪音受不鸟。
突突突……
突突突……
跑四十里，它就能突突你四十里，突突得你想抓狂！
卡车就不一样了，哪怕是即将淘汰的老解放，噪声也比拖拉机小得多。
速度还快，拖拉机拉两趟，卡车弄好了能拉四趟！
上辈子，李卫民开过老解放，虽然不太熟练，还是很快就摸索了个大概。
嗡嗡嗡……
时间不长，火就打着了。
轰油门，松离合，老解放动了起来，慢悠悠转了一圈！
“好！”
周处长一拍手：“小伙子不错，果然没有撒谎，走走走，我给你办手续！”
什么，为什么煤矿不自己去大沙河拉沙子？
李卫民挖沙子，属于个人行为，民不举，官不究。
新城煤矿是什么单位？
堂堂的正处级单位，级别和新城县革某会一样，偷偷挖沙子，那不是开玩笑吗？
要想领导当得稳，有一点绝对不能违背，就是做事一定要稳，哪怕不发展，也不能激进。
煤矿缺沙子，可以向上级打报告，也可以向当地的生产队收购，就是不能自己随便挖。
别人挖是别人的事情，煤矿自己挖是犯错误，一旦追究起来，相关领导是要负责任滴，哪个领导愿意承担责任？
周处长并不是让李卫民挖沙子，是让他当编外采购，采购河沙。
这也是周处长最近被人催得烦了，一直找他要沙子，不然也不会给刚见面的李卫民这么大优待。
至于李卫民能不能干得长，那就不关周处长的事情了，为什么他没有让自己人干，就是担心长不了。
大沙河又不是无主之物，附近的农民有需求，挖一两车还行，要是天天挖，甚至成规模地挖，早就被当地人撵滚蛋了！
不过，周处长担心的事情，李卫民丝毫都不担心。
龙有龙道，鼠有鼠路，煤矿体量太大，很容易被人上纲上线。
李卫民就要灵活得多，老哥一个，有的是办法钻空子。
周处长的风格不是一般雷厉风行，当场拍板，给李卫民一个新城煤矿编外采购的身份，还给他配了一辆老解放！
编外采购而已，又不是正式工，就算出了事情，也是李卫民自己的问题，和他们新城煤矿无关！
李卫民朝王大鹏晃了晃卡车钥匙：
“王哥，走，帮我把拖拉机开回去！”
王大鹏：“……”
因为周处长打过招呼，李卫民的沙子验收很快。
五块钱装的沙子，煤矿用五十块钱收，按三块钱一方计算。
额定装载十吨的拖拉机，硬是被李卫民装了十六七吨，找谁说理去！
其实，李卫民已经相当保守了。
一吨的小四轮，有人竟然能装十吨，你敢信？
现在路上的车很少，只要小心一些，发生交通事故的概率并不高。
卸完沙子，李卫民并没有马上离开。
如果这么简单就回去，李卫民来煤矿干什么，哪个单位不能把沙子卖出去？
“周处长，空车回去太浪费，我想拉两车煤，成吗？”
周处长：“……”
周处长这人有个毛病，喜欢关照年轻人，尤其是聪明的年轻人，大笔一挥，直接就给李卫民批了一百吨平价煤炭！
千万别误会，周处长这么干，完全出于一片公心，跟李卫民悄悄塞给他的两条华子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价格双轨制，名义上是从八十年代开始的。
其实，早在上头正式下文之前，很多单位就已经在搞了，只不过没有那么明目张胆而已。
比如新城煤矿的煤炭，按照国家计划，每年需要完成产量若干。
完成任务之后，多开采的煤炭，就属于计划外了。
按照原来的正常流程，多开采的煤炭也要上交，让相关部门根据全国各地的计划分配。
但是，可是，可但是，所有煤炭都上交了，煤矿哪来的钱自由支配。
反正已经完成了任务，不如截留下来一部分煤炭，不往上报产量，直接把这部分煤炭卖出去……
当然，直接卖肯定是有问题，容易落人口实。
所以，在账目上，这部分煤炭就叫资源置换。
比如煤矿用煤炭，置换第二招待所的河沙，这样看上去就体面了，就算上头派人检查，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好吧，真要是想挑毛病，鸡蛋里头都能挑出骨头。
不过，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难得糊涂，差不多就行了，你好我好大家好，除非是得罪了上级领导，不然一般不会把人往死里整！
这年头可没什么大数据，很多账目也都不规范，不要拿后世的一些标准来衡量，真的没那么严格！
……
王大鹏很郁闷。
接了周处长的任务，开着李卫民的拖拉机，拉着满满一车煤炭，跟在李卫民的卡车后面，突突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