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截挥手解下肩带,一杆长枪从布袋中显露出头,随着袁截轻抖手腕,布袋滑落,枪尖闪烁着寒光,长枪已被袁截单手持握,斜在胸前。
罗万圣的气势,带着难言的邪意,如潮水一般不断涌向袁截,无形无质,是纯粹的心灵技巧,毫不掩饰的展露自己的凶狠,带给人一种如被野兽噬咬住脖子的压迫感,紧紧缠绕在袁截的身边。
尽管刀兵尚未交击,但其实交手已经开始了。
“看似心种之术,其实只是模仿武道的一种心灵技巧,这是任天涯教给你的吧。”
袁截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飘忽的诡异腔调,魔心紧随着袁截的说话声而缓缓跳动,以一种独特的频率。
在这一刻,本就身处黑暗之中的袁截,似乎短暂的融化在了黑暗之中。
“你的心灵力量很强,不应该没有心种,就算只是兼修武道,只需要停留在天罡境之前就可以。
这种心灵技巧,反而暴露了一件事……”
黑暗似乎开始蔓延,将罗万圣所塑造的凶狠气势,如同沼泽一样,无声的吞没下去,并快速向着罗万圣所在的方向冲去。
恍惚间,罗万圣似乎听到了空气中,传来一阵尖啸。
刀起,一道璀璨到刺眼的刀光,照亮了黑暗,与长枪的枪尖,交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
魔气与神力纠缠在一起,映照出袁截与罗万圣,那近乎同样冷漠的面孔。
“哈哈哈!”
罗万圣的眼角扯动,惨白的脸上,此时带着笑意。
“袁师兄,用这样的攻心之术,实在卑鄙。”
“我的高尚与信义,要么留给自己人,要么留给弱者与死人。
只有胜利者,活下来的人,才配谈论卑鄙与高尚。”
面对罗万圣的话,袁截脸色不变,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会被罗万圣的言语动摇,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经历过第一次副本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本性是什么。
他不是英雄,做不到慷慨赴死,但也不是卑躬屈膝,丧失尊严的怯懦者。
卫国行事霸道且强权,野心勃勃,热爱战争与掠夺,将许多梦境世界控制为对抵御梦魇的军事防线。
昆仑更是魔道汇聚之地,六宗弟子修行,多是以邪神为目标,以人为材,以人为资,不乏凶恶之徒。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存在并不正义,但对于他们自己人而言,卫国与昆仑,却是一座坚实的避风港,一座厚重不倒的靠山,对抗梦魇的希望,无数人的生存与利益,与他们连接着,无法折断,包括袁截自己。
他不介意偶尔成为英雄,满足自己躁动的内心,或者对弱者施以怜悯,但绝不会因道德二字,而束缚自己的手脚。
“唯胜利者?总有一天,你会醒悟过来,越是追求胜利之人,越会失去一切。”
“那你呢?一个被扭曲意志的实验品。”
一个心灵力量如此强大的武者,竟然无法凝聚心种,毫无疑问,他的心灵具有严重的问题。
天宗的人,是操纵心灵的行家,按照罗万圣的说法,他和那位任天涯,任师兄,算的上是自幼相识,再加上这段时间内,对于昆仑的了解,让袁截很难不做出这样的判断。
罗万圣,是任天涯的实验品。
听到袁截的这句话,即便罗万圣知道这是袁截的攻心之术,依旧内心忍不住的出现一瞬间的剧烈波动。
而袁截也没有放弃这样的机会,魔心骤然跳动,以声音为媒介,黑暗神力所制造的阴害之泥瞬间灌入罗万圣的内心深处。
“啊!”
罗万圣双目越发赤红,发出一声怒吼,身体内部猛然爆发出一股古怪的魔气,翻腾而起的魔气,如一堵石墙般,拍打在袁截的枪身上。
袁截眉头一挑,顺着这股冲击之力,后退数步,黑暗神力附着在身上,整个人变得形体飘忽,若隐若现。
只是那翻腾的魔气,像是活物一样,竟然顺着地面,不断流淌,攀附上周围的石壁,一股水腥气味,在空气中蔓延着。
这水腥味很熟悉,带着暴雨与江河的气息,让袁截想到了水君。
“妖邪总是比人生活的更自在,因为他们生来便比人蛮横,这世上,力量在哪,正义就在哪。
人生来即苦,如我一般,甚至还有比我更凄惨的,只是静悄悄的死去,或许因为一顿剩饭,或许因为一场风寒,一场冷雨。”
罗万圣迈开脚步,魔气紧紧缠绕在他的身上,隐约显露出鳞甲一样的异象,他的五官,只显露出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也发生着异变,生出两层薄膜,双眼收缩,形成了竖瞳,沸腾的凶意,此时犹如实质。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大概过了不少好日子。
你这样的人,不会知道我们的贫苦,有多难熬。
人心皆恶,家中年关难过,每日奔波,积攒的钱财,不如滚出来的利钱。
生过病的人,就像是死了一次,你知道这种感觉吗?他们说着,商量着,甚至恳求着,要不要救!要不要救!”
罗万圣突然出刀,一道可怕的刀光,近乎与袁截擦身而过,而袁截压抑住了所有的念头,放空了所有想法,站在原地,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说来有趣,贫户多子女,富户反而为香火烦恼,我本有个家姐,有个弟弟。
生活过不下去,就只能卖儿卖女,家姐做了别人妾室,没过一年,就被打死。
没过几个月,我那小弟,因为贪嘴,被人毒死,至今不知道谁做的。
一场大病,父母双亡,本就不多的田产家底,被亲戚侵占了个干净,只留下我自己,一身的活人债。
有的人,生来就可以做少爷,衣食无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有的人,生来就只能在泥土里不断翻滚,才能活着,折磨半生,最后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你说,为什么?”
随着罗万圣突然转身,浓烈的死亡预感,让袁截下意识脚下一点,一下子退出数丈,落在了水边,近乎在袁截闪身的瞬间,罗万圣的刀横扫而过,魔气混杂着水汽,在地面刮起一层石皮。
下一瞬间,碎裂的石皮,炸成灰尘,被魔气席卷着冲向袁截。
“天底下的事,永远都是这样,哪有为什么?起落浮沉,其始其终,不以强弱善恶为变化,自然而已。
天下事,何必知其然?有问即有疑,有疑难以心安,而世事未必尽有答案。
你问我,其实是在问你自己。”
灰尘散去,刀枪未触,而两人已经擦身而过。
袁截的声音从罗万圣的身后传来,而罗万圣只是吐出一口黑泥,表情重新变得冷漠起来。
“这黑泥的滋味,你真应该自己试试。”
伴随着强烈的心绪变化,罗万圣用一种爆发的方式,短暂的占据住力量优势,从而拖延住时间,让袁截没有办法将心灵的力量催发到极致,反而将阴害之泥清理干净。
“这滋味一定不好受。”
“若不切身经历一番,怎知会不好受。”
罗万圣身上的魔气,经历过刚才的爆发,此时正在衰退,露出了他的五官和身体。
细杂的蛟鳞,在他的皮肤上一片片生长,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也变得更加邪意,尤其那双竖瞳,此时盯着袁截,让袁截想起来了云母圣君。
偏就这时候,罗万圣从腰间取出一壶酒,那是一壶葡萄酿,他随手拨开壶嘴,痛饮半壶,而后将酒壶用力砸碎,任由酒水四溅。
“吾友,今日你我相逢,再无相会!吾有一刀,请君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