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林婕和李静茹被新年的爆竹声吵醒的时候，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就仿佛是在梦境中一般。
“林姐姐，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李清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看着房间里熟悉的环境，又有些不确信。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她突然无比激动的坐起身来，摇晃着林婕问道：“哎呀，我昨晚是不是丢人了？”
可是林婕却没有回答她，直接把被子扯过头顶，捂着脑袋偷笑。她努力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喝完酒之后，四人在街边的广场上看烟火。然后她静静地靠着胡雪峰的肩膀，慢慢地闭上眼睛。
直到林婕的母亲听到屋里的动静，确定两个姑娘已经清醒过来的时候，才推门而入。她径直地走到窗户跟前拉开了窗帘，然后打开窗户通风。
“阿姨，新年快乐！”李静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从听见有人开门的时候，就静悄悄地躲进了被窝里装睡。可是等到窗帘被拉开，天光大亮的时候，她知道已经躲不过去了，只从被窝里漏出脑门儿，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窗户，然后紧张兮兮地跟林婕的母亲打招呼。
“睡醒了就赶紧起来吃早饭，两个大姑娘家，咋能在外边喝那么多酒啊？这一屋子都是酒味儿……”林婕的母亲一边收拾着手边的衣裳，一边抱怨着说道。
李静茹试探着问道：“那个，阿姨，我们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呀？”
“还说呢，可把高海家那两个大小子折腾坏了……这姑娘家，在外边要少喝些酒，得亏胡雪峰和高明凯是我看着长大的，这要是……”似乎是觉得话已经说到位了，后边半句话又没说出口。
可是看着两个还猫在被窝里的大姑娘，她又觉得不得不多说几句，但是还不等她开口，林婕蒙在被子里嘟囔着：“哎呀，妈，你先出去嘛！你再说下去，我们都没脸见人了！”
“哦，现在知道没脸见人了！昨晚回来的时候，扒着胡雪峰的衣领子，死活不肯撒手，你让我跟你爸的老脸往哪放啊？”母亲再次嗔怒着说道。
撂下这句话之后，她又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气鼓鼓地走到门口，顺手把门给带上了。可是屋里却再次传出两个姑娘的嬉闹声，妇人再次把门推开，站在门口训斥着说道：“赶紧起来吃早饭！”说完之后，再次把房门给带上了。可是在她转身的时候，嘴角却忍不住带着笑意，想到胡雪峰和自家姑娘的事儿，心里美滋滋的。
而在另外一边，高明凯正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站在家门口，他已经来回跺了半天步子，跟身边经过的那些出行拜年的熟人打招呼。但是等到行人渐渐远去之后，他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去敲门，可是却又腾不出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手都已经来回举了几次，可最终又收了回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却突然从里边打开了，高海身上系着围裙，一只手握着门后的锁头，一只手里拿着炒菜的铲子。高海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听见门外的声音，顿时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赶紧凑到门前来看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却突然就僵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爸！”高明凯率先开口喊了他一声，似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诶！”高海也不知道说什么，僵在原地，木讷地答应了一声。
可就在这个时候，胡雪峰却突然叫喊着说：“爸，锅里什么东西糊了……”
“哎哟，我的红烧鱼……”高海也来不及去招呼高明凯，挥舞着铲子，风风火火地朝着厨房小跑过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高明凯第一次觉得父亲似乎老了许多，心里不禁升腾起一阵酸楚。他双手提着东西，机械式地走进屋里，可是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父亲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高海手忙脚乱地又往锅里加了一点水，然后用铲子来回戳着已经烧焦的鱼，朝门口看了一眼，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很自然地冲着外边喊道：“雪峰啊，你给弟弟找双拖鞋！”
等到高明凯换鞋的功夫，胡雪峰也已经走进了厨房，站在门口朝里边看了一眼，一脸嫌弃的笑着问道：“你这还能吃吗？都烧糊了！”
“就是皮儿焦了，这一面不是好的吗？加点水再炖一会就好了！”高海一边忙活着，一边回应着说道。
高明凯也情不自禁地走了过来，他直接走进厨房，看了看锅里的鱼说：“加点葱，就没有糊味儿了！”说着，高明凯直接就把放在柜台上的葱碗拿起来，一股脑的把半碗葱花全都倒进了锅里，可是倒完之后，看着锅里的鱼，有些尴尬的说：“好像放多了！”
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嗐，算了，别管鱼了，去洗手吃饭吧！”高海看着一锅烧糊的红烧鱼，索性直接就把铲子放下，关了燃气，盖上锅盖，在水池边洗着手说道。
年夜饭的气氛在几杯酒下肚之后，就慢慢变得活跃起来。胡雪峰讲述着这几年，自己从云贵川修建铁路的事迹，以及目前正在修建的青藏铁路二期工程。谁也没想到，从前那个看起来满是书生气的胡雪峰，会和修筑铁路的民工打成一片，更想不到，他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硬汉子。除了脸颊上一副黑框眼镜，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模样。
胡雪峰说罢，把话锋转向高明凯，询问着他是如何一步步成为重联总经理的。可这却把高明凯给问住了，好不容易才从工作的氛围当中抽身出来，但是经胡雪峰这样一问，高明凯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公司的现状。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却忍不住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着高明凯的表情，再结合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高海心中多半是知道了些什么。这两个儿子都是特别要强的人，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哪怕是在外边遇到了什么难事儿，可是在他面前却也总是装作没事儿人一般。然而这一切都被高海看在眼中，他也自顾自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说起来，这件事情确实是自己事先没找高明凯商量，所以才会导致他在软件测试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他对儿子确实是有些苛责，可是从一个建造了大半辈子铁路的中铁职工来说，他是对自己的职务负责，对铁路负责，对国家负责。
“那天的事儿，其实……”高海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和复杂。
可是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高明凯却突然打断他说：“爸，你是对的！”说着高明凯举起酒杯，凑到父亲面前。父子三人之间，没有更多的言语，又干脆地喝下一大杯酒。
“其实这段时间，我反复想过你说的那些问题。当初我只是想把这个软件应用到房地产开发上边，这款软件也只是起到一个辅助管理的作用。而且一般的地产集团，就算是在工地上，也都可以连接上网络。但是地产集团那边却很抵触这款软件，我觉得房地产开发和修铁路是一样的，都是搞建筑工程，就想把软件推广到铁路局……”直到此时，高明凯才说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稍微寻思了一下，高海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次提醒高明凯，毕竟铁路建设项目和房地产开发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能不能给予高明凯一定的帮助，但是起码能让他在未来少走弯路，于是说道：“地产项目的主要是为了赚钱，在利益上，你的软件挡住了很多人的财路，自然是无法在市场上推广的。可是铁路项目，是造福于民的大工程，单从铁路修建的层面上来说，如果有人想在这里边大做文章，升官发财，那肯定是要栽大跟头儿的。”
“可能我不该拿这个有问题的软件，直接去铁路局做推广。如果根据铁路建造的实际情况出发，可能这些问题就全都迎刃而解了吧！”高明凯有些无奈，借着酒劲儿，重重地叹息着说道。但是公司目前的经营现状，他却始终是只字未提。
这顿饭一直从中午吃到黄昏时分，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透了，只是父子三人之间一直坐在酒桌上，三人之间推杯换盏，从工作上一直聊到生活上，再聊到情感上，就好像父子三人之间从来不曾有过隔阂一般。
直到最后，高海将杯中酒拿在手里把玩着，似是而非的询问着胡雪峰感情上的事情，可是这一问，却让胡雪峰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地笑了笑，还是把四年前不辞而别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他有些感慨着说道：“我现在就想着一门心思的，先把铁路二期工程干完！”
“诶，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我看林自豪的姑娘对你蛮上心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再让人家姑娘等你四年吧？”高海一本正经地催促着说道。
胡雪峰有些不好意思，打心眼儿里说，他确实觉得自己亏欠林婕，可是就目前的情形来说，等到年假休完之后，他就得再次返回藏区。下次回来，还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总不能让林婕一直等着他吧，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就真的是太不负责了。
这个时候，高海似乎也明白了胡雪峰的顾虑，想到自己跟曹慧芳的感情，高海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过多地去干涉儿子的婚姻问题。毕竟自己常年驻守在工地上，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次家，两个孩子都是曹慧芳一个人拉扯大的。如果硬生生地把胡雪峰和林婕凑到一起，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走上自己的老路。
想到这里的时候，高海再次把目光看向高明凯，可是在两个儿子的事情上，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小时候，高海无暇照顾他们，心中早就歉疚万分了。可是现在两个孩子都大了，一个在感情上遇到了难以抉择的问题，另一个在事业上遇到了困难和瓶颈儿。他看着两个愁眉不展的儿子，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却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