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看着吕德昌那副虚伪的嘴脸和暗藏威胁的话语,心中怒火更盛。
她强压下火气,据理力争,声音清亮,确保周围越来越多看热闹的百姓都能听清:
“吕老爷此言差矣!办案缉凶,讲的是时机证据,岂能因虚礼而错失良机?”
“王三胃中的红尾鲙残骸铁证如山,直指这红鸢阁!若因拖延致使凶徒转移或销毁罪证,这责任,又该由谁来担?是吕老爷您吗?还是即将到来的知府大人?”
她目光锐利地直视吕德昌,毫不退让:“更何况,知府大人若真重视此案,更应希望我等尽快查明真相,而非在此空等!”
“吕老爷百般阻挠,不让官差入内搜查,究竟是何用意?莫非这红鸢阁内,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怕被搜出来不成?!”
吕德昌脸色一沉,没想到苏婉如此牙尖嘴利,竟敢当众顶撞甚至反将一军。
他冷哼一声,依旧端着架子:“苏姑娘!休要胡言乱语,血口喷人!老夫只是遵循礼数,何来阻挠之说?你……”
“既然吕老爷口口声声说没有阻挠,”苏婉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猛地提高声调,转向周围越聚越多的百姓,朗声道:
“那为何不敢让官差立刻进去搜查,以证清白?!诸位乡亲父老都看着呢!刘家村上百条人命惨死,凶手可能就藏在这红鸢阁!如今证据确凿,却有人在此倚仗权势,横加阻拦,不让官府捉拿真凶!这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她这番话极具煽动性,瞬间点燃了围观百姓的情绪。
刘家村惨案早已传遍全城,人人自危,愤慨不已。
此刻听说凶手可能就在这奢华酒楼,而富商老爷还想阻拦办案,顿时群情激愤!
“对啊!凭什么不让搜!”
“搜!必须搜!给刘家村冤死的乡亲们一个交代!”
“官府办案,凭什么听一个商人的!”
“让我们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龌龊!”
“苏姑娘说得对!搜红鸢阁!”
百姓们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纷纷向前涌来,情绪激动。
王捕头等官差见状,也立刻挺直了腰板,有了民意支持,底气足了不少。
吕德昌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脸色铁青,骑虎难下。
他没想到苏婉竟如此刁钻,直接煽动百姓施压!
眼看着群情汹汹,若再强行阻拦,恐怕真要激起民变,到时候就算知府来了也难收场!
他狠狠瞪了苏婉一眼,眼神阴鸷,却不得不咬牙让开了道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苏婉,你很好!既然你执意要搜,那便搜!若是搜不出什么……哼!”
这声冷哼充满了威胁,但苏婉此刻已顾不得那么多。
她朝王捕头使了个眼色,王捕头会意,立刻大手一挥:“弟兄们,进去搜!仔细点,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吕德昌脸色铁青地看着官差们涌入红鸢阁,他阴沉的目光与门口那位风韵犹存、此刻却面色平静的老板娘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见到老板娘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吕德昌紧绷的神色竟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甚至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好整以暇地负手站在一旁,仿佛等着看好戏。
官差们在红鸢阁内一番仔细搜查,动静不小。
然而,当他们最终捧出几尾刚从后厨冰窖取出的、保存完好的“红尾鲙”时,苏婉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对!
这鱼……虽然也是名贵鱼类,色泽形态与红尾鲙有几分相似,但仔细看去,鱼鳞的纹理、鱼鳍的形状、甚至鱼眼的色泽,都与她在王三胃中提取到的那块残骸有着细微却决定性的差别!
这根本就不是同一种鱼!
她中了调包计!吕德昌和这红鸢阁早有准备!
就在这时,吕德昌慢悠悠地走上前,故作姿态地看了看官差手中的鱼,然后转向面无人色的苏婉,声音扬高,充满了惋惜和责备,却又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优越感:
“苏姑娘,你可看明白了?这便是我红鸢阁特有的‘雪鳞鱼’,虽也珍贵,却并非你所说的什么‘红尾鲙’。”
“唉,老夫早就说过,办案非同儿戏,需得证据确凿,岂能凭一点似是而非的猜测就兴师动众?”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实则字字句句都在贬低苏婉,给她扣上办事不力、冲动妄为的帽子:
“苏姑娘,你一个闺阁女子,本应在家习学女红针织,修身养性。”
“这查案缉凶之事,血腥又复杂,实在非你所长。今日闹出这般乌龙,惊扰了宾客,损了红鸢阁的清誉,更是浪费了官府的人力……这,这让老夫如何向知府大人交代?又让云州百姓如何看待我们衙门的办案能力?”
他一番话,不仅彻底否定了苏婉的发现,更是将所有的责任和不是都推到了她“女子身份”和“冲动行事”上,仿佛她今日之举完全是一场不懂事的胡闹。
周围的百姓见状,也开始窃窃私语,看向苏婉的目光带上了怀疑和议论。
先前支持她的民意,此刻似乎也开始动摇。
苏婉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冷,耳边嗡嗡作响。
证据被调换,吕德昌倒打一耙,字字诛心……她陷入了极其被动和艰难的境地。
那知府公子见吕德昌占了上风,立刻也来了精神,摇着折扇,阴阳怪气地帮腔道:
“就是!苏姑娘,你说你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在闺房里待着,非要学男人出来抛头露面、查什么案子?现在好了,弄出这么大个笑话,冤枉好人,把我们红鸢阁和吕老爷的脸面往哪儿搁?我看你啊,还是赶紧回去绣绣花,找个好人家嫁了是正经,别再出来添乱了!”
这番充满轻蔑和侮辱的言论,如同尖刀般狠狠刺向苏婉。
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被两人一唱一和指责得浑身发颤,屈辱和愤怒交织,却一时语塞,找不到有力的言辞来反驳这被扭曲的局面。
不远处马车里,季青透过车窗缝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气得拳头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大人!您看看!这吕德昌老贼,还有那知府家的纨绔!竟如此颠倒黑白,欺负苏小姐一个姑娘家!简直岂有此理!”
他胸腔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冲下去为苏婉辩驳。
然而,池黎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窗外那令人愤懑的场景,又收回目光,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讥诮:
“那是她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