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欢快步走在前方,发间丝带飘扬,裙摆掀起的弧度昭示着她此时无处发泄的怒火。
身后的侍女不敢跟得太近,见她行至花园石桥之上时终于停了下来,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才上前小声宽慰道:
“圣女、圣女莫气,您神体初愈,不宜动怒。”
天欢垂眸看着下方刚才冥夜与桑酒待过的凉轩,以及花圃旁正在低头浇花的两名侍女,冷冷道:
“初愈?若是我伤得再重一些,昏更久一点,恐怕醒来之时,这玉倾宫里已没人认得我了。”
“圣女!”身后两位侍女闻言跪下身,以头磕地,
“我等自幼蒙恩,得进玉倾宫侍奉圣女左右,此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志!
且圣女是昊天神君唯一的血脉,是我腾蛇一族的希望,腾蛇一族,永远是圣女的后盾!”
“你们这么想,不代表所有人都这么想。”天欢的背脊笔直,如一支亭亭而立的白荷,下巴朝着下方的两人轻点了下。
她走下台阶,来到浇花的两名侍女身前。她唇角带笑,眉间的神纹如莲花般绽开,
“便是你们二人,与那蚌精走得近些?”
两名背对着她的侍女闻言打了个激灵,连忙转身行礼。其中一位嗫嚅道:
“是、是桑夫人主动找我们打听神君喜好,奴婢们才、才多说了几句......神君起初并不理会桑夫人,直到、直到桑夫人在那棵仙奈树下等到了神君。
神君见她什么都不懂,也不生气,反而......反而与她日渐亲密......”
天欢回身望向身后的大树。这棵树在玉倾宫长了近千年,最初种下的时候,冥夜应该也才来玉倾宫不久......但再如何,这玉倾宫内的一切本就是她的东西——包括这棵树,包括冥夜。
他们竟然敢在她的树下......
“来人,把这棵树砍了。”
枝繁叶茂的巨树轰然倒下,红色的仙奈果掉了一地,无人怜惜。天欢神色间却不见得有多高兴,只是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回寝殿的路上,她脑中闪过许多画面:冥夜与桑酒眼神交汇时的情愫、冥夜毫不犹豫提出要离开玉倾宫的果断、他宁愿看个破杯子也不愿意看她一眼的淡漠,和......玉倾宫周围身穿神甲的仙兵,对她这位圣女的忽视与漠然。
他们已经忘记这里原本的主人了。
她脚步一顿,眼中暗色一闪,又强压下怒火。
——因为在她寝殿前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高大,身穿一袭黑色布衣,腰间系着简单的腰带。他头发并未束发,而是将其用一根布条绑起垂在身后。
这一身装扮在神域,未免太过寒酸了些——但也很好认。
那名男子听到动静,转过了身。
果然是那日在她落入漠河前,替她挡了一剑的人。也是这段时间,冥夜心心念念想要拉拢的,外域之神。
天欢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月牙般的浅笑。
她衣带翩翩,一步步朝那人走去——足尖点过青石,三步,两步......最终停在他咫尺之前。
他眉心没有神纹,看起来与凡人别无二致。
“天欢多谢神君那日的相救之恩,不知神君,如何称呼?”他的名讳她当然已经听说,这样问只不过是寻个话头。
“周平。”男人说话有些干涩,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名字也同凡人一般平凡普通。不过这眉宇近看下,倒是别有一番说不出的和谐与舒适。不俊美、不出挑也不锋利,像山间清泉般纯净,又如冬日暖阳般温暖。
天欢虽然自小深受宠爱,但若要真想讨人欢心,三言两语也能哄得令人对她放下戒备。
“可是平安的平?想来神君的至亲定是盼着神君平安无恙,万事顺遂了。”
周平睫毛颤了颤,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他那双眼睛干净、纯粹,没有任何杂质,毫无保留地将心中的一切袒露给她。
“不。”他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的平。”
......
战神殿。
冥夜注视着远处的星河,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的仙奈果。
“你是说,周平径自去找了天欢?”
“是的。圣女命人将仙奈树砍了后,便没有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寝殿。属下一路跟随,却在靠近寝殿的外围时感受到一股特殊的神力。
那股神力同您此前与周平切磋时,他周身所散发的相同。属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便没有继续跟随。”
冥夜转身,淡淡的目光落在仙兵身上。
仙兵心中一紧,忽然想到此前两人切磋时,一向战无不胜的战神却并未在那人手中讨得便宜,不由暗恨自己话不经大脑,主动提及了此事。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找补,就听冥夜道:“你做的不错。”
他的语气听不出好坏,不过显然没了把玩仙果的兴致,他随手一抛,便将果子丢到了桌案上。
“不过没有完成任务,也是事实。念在你初犯,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回去盯紧这二人,若有什么异动,务必要将能打探的东西,都打探清楚。否则......”
仙兵背脊一僵,赶紧回复道:
“是,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