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然后挡在他们面前的这群家伙，肤色是不见血色的青灰，脸上、脖子等外露的部位有明显的缝合痕迹。
他们五官倒是完整，但纵横分布在脸上的疤痕破坏了原有的自然感。
有的丧尸明明长着一颗男人脑袋，却是女人身形，有的则相反。
眼尖的A16队员发现了异样：对方颈脖上缝合线的两侧，肤色有细微的差别。
一个诡异的念头盘旋在觉察者的脑中，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看清他们的模样时，陈衎的瞳孔不受控地放大。
甚至没有思考，陈衎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他们是我的同伴，曾经的第七研究队队员，你们原本的救援目标。”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只是看了一眼他就飞快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渣滓。”
愤怒和无力同时涌上陈衎心头，而后出现的，是深深的疲倦感。
被困的经历又浮现在眼前，陈衎眨了眨眼，原本愤恨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
记忆到这里出现了断片，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潜逃中的秦磊下意识压低声音追问：“之后呢？”
“之后呢？”陈衎像是被突然抽了魂，脸上表情呆呆的，无意识地重复着秦磊的话。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腹部突然传出剧痛，强行让他清醒过来。胸口涌上来一股热意，害怕自己的动静惹来不该惹的人，陈衎蜷起身子死死捂住嘴，想要强行抑制住这突如其来的咳意。
没能咳出来，胸口的热意以心脏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身上又疼又热，视线变得模糊，意识朦胧间，陈衎觉得自己似乎烧起来了。
到了关键的地方，陈衎忽然就没了下文，秦磊不由得心焦起来。他想催促陈衎，低头却发现他正大口大口喘着气，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发红。
“你怎么了？”
陈衎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秦磊只好暂且压制自己的焦急。
陈衎也是个异能者，但只有三阶的实力。秦磊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异能波动忽然间变得异常混乱。
“之后就打起来了，”陈衎冷笑一声，唇角溢出的液体红的发黑，“我从来不知道我的队友们实力有这么强。”
......
被改造后的第七研究队和前来救援的A16打的有来有回，秦磊看到的破坏痕迹，至少有一半源于这两拨人的战斗。
但和长期在外凭借真实力作战的A16相比，基地对第七研究队的改造终究差了一点。
毕竟只是临时安上去的晶核，先不说驱动晶核的这副身体，是否有足够的潜能将晶核本身的力量发挥出来。
第七研究队这群人本身只是联盟里的“学术分子”，无论战斗技巧还是临场应变能力，都远不如A16小队。
异能用的再花里胡哨，最后还是被A16一行人砍个干净。
听到陈衎说，他的队友最后全“死”在A16的手下，秦磊心底一片唏嘘。
最后“杀死”遇险者的是为他们而来的救援者，谁也没能料到这个结果。
但也仅是唏嘘了，毕竟就连陈衎也知道，死在A16的手里已经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后来...”
怀抱着的躯体突然一颤，而后颤抖不止。秦磊没有停下赶路的脚步，只是担忧地分出一点眼神给怀里的陈衎。
周围的光线不算明亮，秦磊心里又乱糟糟的，根本没注意到陈衎身上出现的隐秘变化。
“后来又来了一只丧尸，那个家伙很强，非常非常强。我甚至没看清楚他做了什么，我们所有人都飞了出去。”
猝不及防的阵痛还在加剧，陈衎甚至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疼。不过多说了两句话，他就有点喘不上气了。
“因为我太弱了，梁队长将我护住，所以我才能侥幸活下来。”
但就算是隔着梁队长健硕的躯体，陈衎也依旧被撞击产生的余波震得脑袋发晕。
恍惚中，他好像听到了凄厉的嘶喊。霎那间，好像有一朵血花在空中炸开，浓烈的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每一次呼吸都让陈衎无端生出愧疚感。
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陈衎伸头想去看，却被梁队长死死摁住。
“怎么可能，这也太强了！”
“不行，必须得有人活着出去！”
那时的慌乱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梦里出现的场景。陈衎被A16小队的人轮流保护着，最后还是回到了梁队长的身后。
梁队长原本的打算，是让队友带走陈衎，队伍中最强的他来垫后。可突然冒出的敌人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强大，不过眨眼的功夫，A16死的死、伤的伤，就连梁队长自己情况都不太妙。
一向坚毅的梁队长，看着敌人漫步一般朝他走来，脸上少有地出现了绝望。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把陈衎和那个箱子藏在自己的身后。
“你还有力气吗？”他压低声音对身后的陈衎叮嘱道，“待会我数到三，你就跑，我会想办法给你们拖延时间。”
陈衎没有留意到，梁队长说的是“你们”。
“可是...”
梁队长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他：“别管箱子了，我们中总得有人活着出去。”
“你们在说悄悄话吗？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哦~”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对方的身影停在了两米之外的位置。像是老友间日常的打闹调笑，他强硬又自然地插进两人的对话中。
来不及了，梁队长低喝一声：“快走！”
陈衎没有半点犹豫，捂住肚子跌跌撞撞地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觉得梁队长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清楚自己的情况，以他现在的体力，自己逃都困难，更别提带上一个看着就沉的箱子。
陈衎想告诉梁队长的是，他好像也受伤了。因为他身上太脏了，血和其他东西混在了一起，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异样。
肚子隐隐作痛，掌下的衣料不知不觉已经被浸湿，陈衎感受到体内温度正缓慢地流失。
他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思考了，只能勉强按照梁队长的指令行动。
“嗯？你们辛苦偷的东西不要了？这可是个宝贝，只要你们能带回去，绝对能成为人类中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英雄’！”
身后传来梁队的痛哼，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陈衎不敢回头，只是一个劲往前跑。但他的体力已经告罄，一个踉跄，他朝面前的地板跌去。
预想中的硬痛没有出现，他落入一个充满血腥味、却仍算得上柔软的怀抱。
陈衎抬头，接住自己的人，半个身子都藏在了黑暗里。
模糊的视线中露出一张称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的脸，陈衎记得她。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知道她也是A16小队的。
“安静一点，我会想办法带你一起出去。”
她是队伍里唯一的速度型异能者，是梁队长口中“你们”的另外一个。
从发现敌人无法战胜后，A16的人便默契地将她“藏”了起来。
小队共同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们间的默契早就不需要靠语言这种东西。
她明白，队长他们将最后的希望压在了她身上。
眨眼不到的功夫，陈衎就趴在了她的背上。速度快的，就连陈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身侧的景象都成为了残影，陈衎安静待在少女背上，愈发觉得今晚的经历不真实。
耳旁充斥着风声，莫名地，陈衎嗅出了藏在风里的“异味”。
还没等陈衎细想，刚才的声音再度出现。字字清晰，仿佛那人就趴在他耳边轻语：“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猜一猜你们跑不跑得掉？”
瞬间，汗毛倒立。陈衎瞪大眼睛，颤抖着看向身下的少女。少女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觉，依旧沉默地闷头向前。
忽然，少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语调有些疑惑：“你抖的好厉害，受伤了？”少女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不过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她身上同样有伤。
对方太强了，即使她从一开始就躲在了暗处，也同样受到了波及。
少女的语气只有疑惑，没有惧怕，陈衎弓着腰咳了两下，重新趴了回去：“没什么，只是幻听而已。”
他太害怕了，所以出现了幻听。这是他对少女的解释，也是他对自己的欺骗。
作为联盟的科研人员，陈衎和普通的异能者不同，他读过书，读的还是旧文明留下的书。
他在书里读到过，旧文明中有一种奇异的存在，祂被旧文明人类称作“神”。那不过是旧文明人类在走投无路时，生出的虚妄的慰藉——陈衎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又想起了这个存在，而且下意识地，他在心底念到——
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救救我们。
下一刻，爽朗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彻整条长廊：“你们这群家伙，怎么专挑小孩子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