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悠悠手里拿着一本《数理化自学丛书》，这也是李明德带来的。
军区确实想得周到，不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连她要高考都知道，全国缺货的参考书也准备好了。
顾清野与世隔绝了几个月，还不知道这个“振奋人心”的大新闻。
见他一直看着，鹿悠悠便解释了一句：“高考恢复了，第一届招考定在今年底。”
顾清野明显愣了愣，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他抬手指了指，鹿悠悠明白过来，肯定了他的猜测：“我报名了，12月在东山市参加考试。”
顾清野瞳孔微缩，消化了半分钟才想明白句话是什么意思。
鹿悠悠要高考！
以她的能力不可能考不上，而且必定是全国最好的大学。
顾清野不知道有哪些高校恢复了招生，但东州岛、东山市，甚至整个滨省，都没有排得上号的大学。
无数个问题堆在心头，他迫切想要弄清楚，可现在他整个人与废人无异。
昨夜的变故让顾清野的心悬在半空，他甚至问不出一句你是不是要走。
如果她说“是”，他该怎么办？
顾清野不怕鹿悠悠离家念书，只怕两个人渐行渐远。
或者说，以前是不怕的，可是昨晚之后他不确定了。
他试图从鹿悠悠脸上找出答案，然而她的表情太过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顾清野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两个月不见，忽然之间变得陌生了。
鹿悠悠半边脸藏在书本后面，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始终没理清心里乱七八糟的线头，医生要求保持平静，她甚至觉得松了口气。
也好，还有时间让她想想，还有时间粉饰太平。
安静的一天过去，顾清野的状态没再起伏，晚上鹿悠悠照例睡在隔壁。
接下来几天也是如此，直到顾清野能移动，转院的事提上日程。
这段时间鹿悠悠一直陪在身边，可顾清野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总是隔了一层。
无论再棘手的任务他都能冷静自持，可是现在他失去了这样的冷静。
必须尽快好起来，他得和鹿悠悠谈一谈。
回到东山市的那天已经是11月过了，军区医院早有团队待命，顾清野一到就被推走做了个全身检查。
多日不见的刘永康也在，他带鹿悠悠先一步来到病房。
“军区医院是自家地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你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现在让人置办。”
“不用了，都挺好的，谢谢。”
“鹿同志千万别说谢，你和顾清野同志都是大功臣，照顾好你们是应该的。”
刘永康一直等到顾清野回来，鹿悠悠知道他有话要说，主动退了出去。
小灰灰觅食去了，鹿悠悠便牵着追风下楼。
军区医院比之前的小医院大得多，院方允许追风跟着一起进来已经是破例，鹿悠悠也不想带着狗在院子里闲逛。
追风一路忍着，直到出了大门才迫不及待跑去对面花坛解决卫生问题。
鹿悠悠跟在后面，正要过马路，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向她扑来。
她脑子正在放空，哪会想到这样的变故，一时不察让人扑个正着。
“鹿同志，鹿悠悠同志，我求求你救救我们吧，大宝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爹啊！”
吴老太死死扒着鹿悠悠的腿，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哭嚎。
“你不会这么狠心吧，你看看，你看看大宝多可怜，你怎么忍心看这么小的孩子家破人亡！”
鹿悠悠这才看清神经病是谁，老太婆竟然把几个月的孙子抱了出来，还一个劲往她手里推。
孩子大概是被吓到了，也开始放声大哭，一老一小就像唱唱双簧一样，魔音灌耳，头皮都炸了。
老太婆使了老牛鼻子劲，鹿悠悠怎么都推不开，她倒是有别的办法，但是没法保证不伤着孩子。
看出鹿悠悠投鼠忌器，吴老太更是变本加厉，咬着牙狠狠往地上一跪。
“咚”地一声响，周围响起阵阵抽气声。
好狠，好疼！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么大的热闹谁不想看？
老的老小的小，年轻的这个又美得不像话，怎么看都有一股八卦狗血的味道。
追风大号上到一半，直接夹断，大声吼着跃过花坛，朝这边狂奔而来。
吴老太为了儿子豁出去了，紧紧闭上眼不去看凶狠似狼的追风，死活挂在鹿悠悠腿上。
她在赌，这条该死的狗不是军犬吗，她就不信它敢咬几个月的婴儿。
吴老太算盘打得响，可她低估了追风的专业度。
哪怕婴儿包袱挡在前面，它依然从夹缝中找到她抱着鹿悠悠的那条胳膊，狠狠就是一口。
“嗷——哦哦哦——”
吴老太口水眼泪鼻涕齐飙，再怎么下定决心黏着鹿悠悠，也不可能做到了。
鹿悠悠立刻脱离战场叫回追风。
追风找了个角度松口，灵巧转身，在吴老太衣服上结结实实蹭了一下，意犹未尽的菊花瞬间轻松。
它跑回鹿悠悠身边，死死盯着对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吴老太见事情成了这样，嗷地一声开始嚎丧，凄厉的模样看得周围的人不由往后退。
吴老太是真的伤心，半点没掺假。
一周前吴伟民回了家，她乐得什么似的。
战事发生后她日夜求神拜佛，苦等一个多月，儿子终于平安归来。
吴老太收拾了一大桌菜，谁知吴伟民看都不看，进屋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就往外跑，怎么叫都叫不回来。
鸡鸭鱼肉从中午放到晚上，吴伟民迟迟不归。
秋天饿了想吃饭，吴老太本就心焦，上手就要打，因为蔓枝拦着没打成。
一直熬到半夜，吴伟民满脸凝重地回来，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进屋。
吴老太跟过去却被吼了回来，气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她拉着吴伟民就要问清楚，话还没说完，家里来了一堆天兵天将。
天兵天将是吴老太的称呼，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二话不说直接把吴伟民带走。
吴老太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