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陶魏军大营,夜凉如水,帐内烛火摇曳,映得戏志才清瘦的面容忽明忽暗。他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目光落在摊开的舆图上,却似穿透了纸页,陷入沉沉思索。那副素来从容的神情里,此刻竟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仿佛有什么关键的节点在脑海中盘旋,只差一点便能豁然开朗。
帐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曹操身着玄色锦袍,腰间玉带松了半分,显然是刚处理完军务。他见戏志才这副模样,脚步放缓,轻声问道:“志才,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戏志才猛地回神,抬眼看向曹操,眼中闪过一丝惊觉,随即起身拱手:“陛下。”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又有几分笃定,“臣在想,一直以来,咱们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曹操挑眉,走到案边坐下,拿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没能驱散眉宇间的倦意,却让他精神了几分:“忽略了什么?”自罗凡率十七万新军压境,魏军便步步谨慎,斥候探报从未断过,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疏漏。
戏志才俯身指着舆图上的标记,声音压得更低道:“罗凡是不是不止率领十七万大军前来攻打咱们魏国?”
曹操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问道:“为何这么说?各路斥候汇报得明明白白,他麾下兵马清点得清清楚楚,确实是十七万新军,难道有假?”
“陛下且想,”戏志才的指尖划过东吴、荆汉、燕国的位置,“此番罗彦同时对战四国,派出了自己的六个儿子领兵作战。据斥候打探,东吴有十二万人马,罗彦派去攻打东吴的便有十二万大军;荆汉有十万人马,攻打荆汉的便有十万新军;燕国有八万兵马,攻打燕国的便有八万新军。”他抬眼看向曹操,目光锐利,“而咱们魏国有二十万大军,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为何罗凡只率了十七万新军而来?”
曹操闻言,眉头缓缓蹙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戏志才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个被忽略的角落——是啊,罗彦用兵素来精准,对敌吾兵力的计算从未出过差错,怎会偏偏对魏国少派了三万兵马?
“若是罗彦也给了罗凡二十万新军,”戏志才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那剩下的三万在哪儿?”
曹操的眉头锁得更紧,指节微微泛白。他征战半生,最明白“暗藏杀机”这四个字的分量。三万兵马,足以在关键时刻掀起惊涛骇浪。
戏志才往前一步,语气凝重如铁:“这三万新军没有出现,会不会突然在咱们最薄弱的地方出现,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曹操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强自镇定地问道:“咱们最薄弱的地方,在何处?”魏国边境布防严密,腹地城池坚固,似乎并无明显破绽,可越是这般想,心中的不安便越是强烈。
戏志才正要开口,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守军的呼喊:“启禀陛下,濮阳派来了信使!”
曹操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寒流般窜遍全身,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让他进来!”
帐帘被掀开,两个魏军士卒架着一个浑身泥泞、甲胄破碎的人影踉跄而入。那人脸上沾满血污与尘土,嘴唇干裂,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经历了长途奔袭,早已力竭。他挣扎着想要站直,却双腿一软,若非被士卒架着,早已瘫倒在地。
“陛下,……大……大事不好!”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嘶吼,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曹操霍然起身,双手按在案几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问道:“何事惊慌,细细道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中的不安已经膨胀到了极点。
那校尉拼命喘了两口气,才勉强挤出一句完整的话:“陛下,不知从哪冒出数万新军,他们直接兵临濮阳城下,程大人赶紧让末将前来报告,请求陛下回援!”
“什么!”曹操猛地一拍案几,茶盏应声落地,碎裂声在寂静的帐内格外刺耳。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随即又像是被激怒的雄狮,猛地转向那校尉,厉声喝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濮阳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数万新军,汝当朕的各路军队都是摆设?汝一定是新军的奸细,来霍乱军心的,来人,拉出去斩了!”
他嘴上这般说,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濮阳是魏国腹地重镇更是都城,还是粮草辎重的囤积之地,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可他潜意识里不愿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只能用暴怒来掩饰内心的恐慌。
那校尉闻言,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饶命啊!末将说的都是真的!”他慌乱地在怀中摸索,掏出一块沾满污渍的令牌,双手捧起,“这是程大人的令牌,小的的确是程大人派来的!”
曹操的目光落在那块令牌上,瞳孔骤然收缩。那令牌质地坚硬,上面刻着的“程”字清晰可见,正是程昱的随身信物。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戏志才的猜测,竟成了真!
戏志才见状,知道曹操已然信了,连忙上前一步,对那校尉道:“汝先下去歇息,此事若敢泄露半句,定灭汝九族!”
那校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跟着士卒退了出去,帐内再次陷入死寂。
戏志才看向脸色铁青的曹操,沉声道:“陛下,看来这就是罗凡的杀招,故意把吾军吸引在此,派出暗藏的三万新军,突袭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