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限制说脚夫不能购买刀具的规定,但是短短几天时间,一家上千人的脚行就能买上千柄管制的钢刀,而且显然这已经并不是这些人第一次这样做了。
位于洛河码头的这个脚行,是巩邑的盲点。脚行是洛阳的商行。它的业务来自洛阳县治下的码头。脚行的牌照由洛阳县颁发。并不归巩邑管理。脚夫们的搬运业务虽然大部分来自巩邑和巩邑相关,但是巩邑本来对这些便利巩邑的业务就持有相当开放的态度,对洛阳商行在巩邑承揽业务从不限制,上千名脚夫进出巩邑,从来没有进行过排查。
所以当李灵开始觉察这个脚行有问题的时候,一时却没有恰当的工具来应对。
而且,各种试图对脚行的调查行动,都会发现脚行和洛阳县的底层官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透过洛阳县着手对脚行进行调查,消息很快就会被泄露,事不密,就会难成。
洛阳县县令固然对巩侯恭敬有加,洛阳的经济固然也高度依赖巩邑。但是礼敬和遵从是不同的,跨境执法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更何况还不是执法,只是调查。
只能悄悄进行。
经过第一次和谢二掌柜的合作,熊大钟离眜和谢二算是建立了联系,外地商人熊大就通过谢二到处打听洛阳地带有哪些能好生意。按照熊大的说法,货物不拘好坏,能够低买高卖的都是好东西!
谢二听了嘿嘿一笑,一方面帮着熊大介绍了一些本地的商行,在这方面,脚行倒是人面广、手眼通天,介绍的商业伙伴还都算靠谱。虽然这些商人名声也不算是很好,货品比起巩邑的工坊也有差距,但是洛阳这面的一些仿巩邑货品,自然也有其存在的道理。
比如洛阳也有一些陶瓷作坊,虽然不能如巩邑那样制作出坚硬、光鲜的瓷器,但是洛阳出品的几种彩色陶瓷,也自有其特色。一种被称为是钧瓷的彩色陶瓷,色彩艳丽浓重,虽然瓷胎更厚实、造型有一些笨重,但是价格比巩邑出品的成套细瓷要便宜很多,运到楚地去,打着“巩邑陶瓷”的名义,这些色彩和造型,倒是很符合楚地的审美。
再比如洛阳本地的黑瓷,虽然粗笨,但是价格低廉,也是非常好的货品。
在赵杏儿塞给钟离眜的掌柜的掌眼下,这两宗陶瓷订单就直接签下了。掌柜的说法是,这些东西虽然比巩邑陶瓷厂的产品略差,但自有其特色,送到长安贩卖也是好东西,大不了去长安卖的时候,我们不打着巩邑陶瓷的旗号,就只是用洛阳特产的名义贩售就行。
按照掌柜的说法,洛阳陶瓷的问题是烧纸温度不如巩邑高,分工也不如巩邑细致,品控上有一些困难。所以不如巩邑陶瓷,但是低端产品也有低端市场,诚记和许记并不排斥这些商品。
两宗正儿八经的生意做下,看熊大先生出手阔绰,又真像是做生意的样子,谢二也就放下了警惕,说“我还有一批好货,东西是真好,价格也是真低,就只是在河南地不好出手,不知道熊大先生有没有兴趣。”
“能赚钱有何不可!”熊大的话糙,但是却尽显商人本色。
谢二就带了熊大去脚行附近的一个小仓库,打开木门,给熊大看。
居然是一整套足足有二十四枚铜钟。
“听闻熊大先生是贵人世家,这东西可认得?”
“这是编钟啊!”熊大钟离眜目露精光。
“果然所闻不假,熊大先生是识货的,这是王侯所用的宝物啊!”
“这东西多少钱?”熊大的眼睛锃亮、
“这东西无价,不过熊大先生您要是喜欢,按重量计算,给我三十万钱就拿走。”
“这东西从哪儿来?”熊大问。
“熊大先生,这东西的规矩是,不问来路。”谢二微笑。
这货肯定有问题,编钟这东西,自来都是王侯所能拥有,即便是巩侯这样的贵人,只怕现在也没资格有这么大一架子。
“有钟就还应该有架子……”熊大挠挠下巴。
“到我手里就没有架子了。”谢二说。
熊大轻轻抚摸编钟,感觉它表面的锈蚀。
“东西固然是难得,但是你这套已经锈蚀了……”
“锈了也不影响使用,更显得古意盎然传承有序。”谢二让随行的脚夫把一只铜钟吊起来,用木棒用力敲一下,声音嗡嗡的“多好听的声音!”
编钟如果是世间传承的,那表面是发黑色的氧化层,这种铜臭,是在很潮湿的地方生锈,又无人管护而形成的。
这样的锈迹,钟离眜并不陌生。
墓葬中的铜器,几百年就会生出这种铜锈。当初项羽兴兵,军饷钱财不足的时候,也曾经挖掘过王侯的墓葬,取出过随葬的鼎彝。生锈不怕,重新炼制就可以浇筑铜钱重新花。
所以谢二,或者谢二身后的某些人,有从事盗掘坟墓的。
河南地是商周两朝的故都,文华鼎盛,墓葬众多。秦末战乱律法废弛,古墓也得不到那么好的保护,所以盗掘坟墓也屡有发生。不过扶苏复国以来重申律法,盗掘坟墓早就禁绝了,在洛阳居然有这么一个团伙。钟离眜已经暗暗给这个谢二判了刑。
“装好箱子,送到我船上,明天我就送到长沙去!”熊大大手一挥。
“爽快!”
“如果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谢二兄弟你记得一定要给我留一下。”熊大嘿嘿的笑着。
谢二也嘿嘿的笑着。
两个人都知道这生意不干净,彼此心照不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