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望着不远处的巩邑城。
浓烟滚滚,不知道的会以为这座城遭受大火焚烧。熟悉的人自然知道,这只不过是日常的工业生产。
不到五年时间,新的大秦已经打了五场战争。不但没有出现民生凋敝千里无人烟的场景,反倒蒸蒸日上。隔壁这个巩邑的钢铁厂日夜都在运作,白天浓烟滚滚,晚上火光冲天。
车间的噪音轰鸣,从旁边路过的人脑瓜子生疼。
洛河码头也越来越热闹,停的船密密麻麻的。伴随而来的,朱家的这个脚行,生意也越来越火爆。
钱如流水。
但是朱家并不开心。
自己不是为了来洛阳做一个脚行掌柜的,自己在脚行落脚,本来有另外的计划,结果留在这里好几年,生意倒是繁荣了,但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却没有什么进展。
这一年多,更是连一个熟人都没出现。
那些贵人忘记自己了吗?
那些贵人出了什么事情吗?
商人固然挣钱,但是每天数着钱过日子,这又算是什么日子!
朱家没有机会学习巩邑理工大学的课程,对大秦军事工业成就也一无所知,但是对巩邑的钢铁产业和机械产业,仅仅见到的这些,已经让他日夜心凉。
无数钢铁、橡胶,送进工厂以后,变成拖拉机开出来。拖拉机的重量、速度,那是什么车马都比不上的。这些车辆只被农民用来耕地。不用喂草喂料,就能一直耕地,只要加满油,就能满地跑。日夜都可以不休息。
朱家相信这样的车一定可以用在战场上。
什么样的人还能撼动这样的大秦?
贵人曾经给自己讲故事,说不要怕朝廷有多强大,那都是空架子。只要时机合适,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几百个人就能点起滔天烈火,席卷天下。
陈胜吴广的故事太动听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了白马之盟的时候,已经有上百人赢得了彻侯的封爵,如果没有长安城那一夜激战,这些人就会与国同休,永享富贵。
贵人并没有承诺什么,就只是要朱家在民间配合,寻找陈胜吴广那样的机会。
“朱壮士,没有抓住陈胜吴广的机会,别错过第二次机会。”贵人这样说。
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自己可比陈胜吴广强多了,在齐鲁之地交好无数豪强,天下谁不给大侠朱家一个面子?
可是来到洛阳几年了。
除了把贵人的金子送出去一些,烧了点粮船以外,竟然没做出什么来。
烧毁粮船后,又在河南地的马匪中散布消息,引发了马匪争斗,灭了烧船的那一队马匪,抹去了痕迹。
长安的贵人竟然再没有派一个人过来,竟然没有任何消息。
朱家打开收音机,听着“长安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也是有了收音机以后,才知道长安一战是怎么进行的。才知道原来皇帝手中竟然有这样的神器。
比在东郡的陨石上刻什么“祖龙死而天下崩”之类的,要厉害多了。
收音机已经成为洛阳富贵之家和商行的标配,商人们每天听这个,得知各地的物价,来计划自己运输货物的方向。官吏们则收听这个来了解长安的政策和天下的动向。
这样一个大秦,还有再学习陈胜吴广的机会吗?
长安的贵人迟迟没有派人联络自己,是放弃了自己吗?
朱家看着屋角的那些个装满了铜钱的箩筐,有些意兴阑珊。
忽的感到一阵地动,是地震吗?
不多时,码头上乱了起来,朱家走出脚行,望向街巷,看着巩邑的方向,那面人头攒动,乱糟糟的。
朱家进屋抓起一把铜钱,出门抓住一个路过身边的脚夫:“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把铜钱塞到脚夫手里。
脚夫把铜钱揣到怀里,点点头,急匆匆的跑向巩邑的方向。
晚一点,脚夫回来找到朱家:“牛掌柜,打听过了,是钢铁厂一座高炉坍塌,铁水倾倒,烧死几十个工人。现在钢铁厂全部停工,巩侯正在组织抢救和检修!”
化名为牛冢的朱家心下一喜,面上却做出忧色来:“死伤这么多?这可怎么是好!钢铁厂这下损失大了!”想一想,又对柜上的掌柜说:“我去巩邑看看能帮什么忙,今天你来给工人结账,我就不在店里了。记好账目,我回头检查即可。”收拾一下装束,想了想,又去箩筐里装了一褡裢铜钱,背在肩上,出门叫了一个脚夫,让推着独轮车,送自己去巩邑的铁厂看一下。
扶危济困,行侠仗义,这是侠者的本分,虽然现在自己只能叫牛冢,但是这颗侠者之心是不会改变的。
巩邑城已经有一些乱糟糟的。越往钢厂的方向人就越多。钢厂已经冒出了浓烟,很多人围在钢厂门口,双手抓着铁栏杆向里面张望。
还有一些妇人在钢厂大门口坐在地上嚎哭,也不知她们真的是死了亲人,还是只是担忧自己的亲人在厂里出了事故,所以在此悲嚎。
朱家在人群中打问情况。
说是化铁车间的一座高炉坍塌,路边工人死伤无数,已经有消防队进场去救援了。现在的情况不明,铁厂大门紧闭,也不让工人家属进去探视。
人越聚越多,就什么声音都有。
听了一会,知道炼钢是一个特别辛苦、特别劳累的工种,薪水也非常高,这些年钢厂工人都是巩邑最受羡慕的工种之一,但是也非常危险。高炉垮塌,红色的铁水喷流,工人碰上去就直接化成飞灰,连个尸身都找不回来。
“工钱确实高,但是这可是买命的钱啊!”
“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晚上回不来了!”
“留下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呢?”
这样的议论纷纷攘攘,结果是有亲人在钢厂上班的这些妇人更多的哭泣声。
无数人悲鸣,真好像是地狱来临一样。
朱家抱着钱口袋不吭声,他要看一看后续,再决定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