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要有名。
之前两次灭五国的时候,韩信的理由是扫清不臣的诸侯国。
此次东征,虽然朝鲜国君向大秦求援,但是无论是文本上还是使臣的言辞上,都缺少对大秦皇帝的足够尊重。使臣自称是朝鲜国而不是朝鲜侯国,称自己的大君为朝鲜国王而不是朝鲜侯,称呼大秦为秦国,称呼扶苏为秦王而不是天子或者皇帝。
同为殷商后人的孔子曾经说,正名是天下第一重要的事情,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些细微的称呼差异意味着朝鲜国并没有充分正确认识自己认识大秦,求援也毫无恭敬之意。
更何况,求人出兵,却没有许诺任何利益,就只一句“朝鲜国乃殷商正统继承人”,哪里能引得来大秦兴师动众?
别说殷商继承人,周朝的继承人不也是被大秦给灭了?大秦对殷商哪有什么义务。
使团奉上的十张文皮,好看固然好看,但是哪里有说十张文皮就能买下一个国家的?再说皇帝本人下赐的礼物也不少嘛,皇帝亲赐使团上百块琉璃配饰,这也是极贵重的礼物了。
大秦派出天下闻名的猛将韩信,率领七万大军,万里奔袭来攻打王险城,所为何来?如果朝鲜国并没有准备好恰当的礼品,那么韩信只能自己动手拿。
所以当朝鲜王说道:“感谢韩将军帮我们夺回来王险城”的时候,韩信很奇怪的反问:“这座城是我从卫满手里拿回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朝鲜王箕准就呆立在那里,舌头上打了一个结,话都说不出来。
唤作朴德欢的朝鲜出使大秦的使臣,一路跟随韩信大军东征,知道这位将军在大秦的威势和声望,一路上更知道秦军真正的实力,此刻看到韩信翻脸,虽然吃惊,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急急忙忙对韩信行礼,说:“淮阴侯说得对,这王险城乃是大秦勇士奋力所得,理应由大秦派兵治理!”
朝鲜王身后一位姓路的卿相,立刻站出来斥骂朴德欢居然为秦军说话,是背弃主君、卖国求荣的下贱之人。
朴德欢涨红了脸:“大秦军队万里而来,本就是为了征讨不臣,歼灭燕国逃将卫满,王险城一战,朝鲜国并无一兵一卒参加,大秦夺城得城,乃是天经地义。”
朝鲜君臣就在大将军面前对骂起来。
在汉初诸将中,韩信还算是相当文气的一个人,并不如樊哙之流动辄喊打喊杀,平素最喜欢的就是读地图,讲道理。但是这朝鲜君臣在大将军帐前的争吵,还是让韩信很烦躁,咳嗽了一声,顿时鸦雀无声。
“朝鲜王?”韩信盯着朝鲜王箕准的眼睛。
“是……”不知怎的,在朝鲜传承四十一代,被视作是有神明血脉的朝鲜王箕准,在大秦平民出身的淮阴侯韩信面前,就自觉的弱下了气势。回答韩信问话的时候,也用了下位的敬语。
“你既是朝鲜国的王……拿你朝鲜国的地图来,给本侯看一下。”韩信最喜欢的消遣就是读地图,走到哪里都要找当地的地图来研究,此刻对朝鲜王说要地图一阅,就好像对勤务兵说:“你给我倒一杯水来”一样随意。
地图是国家的象征,岂能轻易与人,尤其是给一位杀气腾腾的大将军?朝鲜王箕准虽然畏惧韩信的威压,此刻却还是咬牙硬心,回复韩信说:“大将军,这舆图朕并未随身携带,乃是留在了我在韩城的行宫之中。”
“来人,跟着朝鲜王去韩城取地图来!”韩信吩咐了一声,又对朝鲜王说:“二十六年,始皇称帝,乃自称为朕。你记住了,从那个时候起,天下能称朕的,只有大秦皇帝一个人而已!”
军中侍卫就有人搀扶着朝鲜国王出了营帐。
朝鲜群臣亲眼目睹大将军的霸道,竟然一个个都跟鹌鹑一样默不作声,就任由韩信的人把国王带出去,诸臣面面相觑。
“你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有事吗?”韩信扫了一眼朝鲜群臣。这些人挤进帐篷来,弄得整个帐篷里好挤。
朝鲜群臣面面相觑,我们不在这里,能去哪里?
“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要是留在王险城,就要去找城中官长登记,王险城的假职城主正在进行户籍登记,登记户籍以后,就可以在城中居住生活,要按照人头缴纳税赋!”韩信随口说了一句,挥挥手,就赶这些人出去。
朝鲜君臣也是世系相传,这一队人中在王险城已经生活了几百年,是几百年的贵族,平素走在城中都是人人拜伏的身份,结果被卫满驱赶,随国君南逃在韩城重新立国,再回来的时候,却连居住在王险城里都要重新登记,这是何等的屈辱?
贵族最重要的就是身份,一旦和其它平民一样登记身份,自己在这座城里从前所有的各种尊崇地位就不复存在,这怎么能够忍受?
贵族们在王险城中都有宅邸,仆役佣人也都是现成的,倒不至于无处可去,可是回到家中就看到下人送来的假职城主的通令,王险城改名为王险县,每一个人都要去登记身份和田产。限令半月内完成登记,不登记的人口将要被驱逐出王险城,无主的田产会由城主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