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1日,腊月二十九,除夕前一天,杨开在家里呆着,哪里都没去。他家的小院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年味。
因为今天家里要蒸馍,而且一次要蒸好几锅,这可是个大工程,他得帮忙看火。炉灶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杨开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紧紧盯着那团火,时不时地往灶膛里添上几根柴禾。那柴禾在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演奏着一曲独特的新年乐章。
而且昨天买回来的肉、鸡、鱼他也要提前做好。他站在厨房的案板前,那案板有些年头了,上面布满了刀痕。杨开拿起一块猪肉,猪肉在他的手中沉甸甸的,他熟练地将猪肉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准备做红烧肉。那鸡肉被他处理得干干净净,鸡身上的杂毛一根不剩,然后用调料腌制起来,只等一会儿下锅油炸。鱼也被他刮去鳞片,开膛破肚,用盐和料酒涂抹着,这样可以去腥。
母亲和两个姐姐蒸馍,母亲站在灶台边,指挥着两个姐姐。大姐姐负责将揉好的面团搓成一个个圆圆的馍坯子,那面团在她的手中像是听话的孩子,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模样可爱的馍坯。二姐姐则负责将馍坯放进蒸笼里,蒸笼是用竹子编制的,散发着淡淡的竹香。
父亲帮忙揉面,他的双手有力地在面团上按压着、揉搓着。那面团在他的手下逐渐变得光滑有弹性,父亲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小妹负责捣蛋。她一会儿跑到杨开身边,好奇地看着案板上的肉和鱼,伸手想去摸一摸,被杨开笑着拦住:“小丫头,这可不能乱摸,都是要吃的东西呢。”小妹嘟着嘴,又跑到母亲和姐姐那边,趁姐姐不注意,在馍坯上按了一个小手印,姐姐佯装生气地说:“小坏蛋,看把馍馍都弄丑了。”小妹却咯咯直笑,那笑声在小院里回荡着。
2月12日,腊月三十,新年的气息已经浓郁得化不开。
早饭并不丰盛,只是简单的家常菜。餐桌上摆放着几盘炒好的青菜,虽然简单,却也透着清新的气息。主食是馒头和模糊,那馒头白白胖胖,散发着面粉的香气。模糊是用白面做的糊糊,盛在碗里,白白的,带着一点淡淡的麦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安静地吃着早饭,偶尔说上几句关于今天安排的话。
午饭是面,这可不是普通的面,菜是用白萝卜、红萝卜和豆腐做的一种浇头,也叫拴魂面,这是白河县独有的一种习俗。母亲在厨房里精心准备着浇头,白萝卜被切成了小块,晶莹剔透;红萝卜则像是红宝石一样,点缀在其中;豆腐白白嫩嫩的,吸收了萝卜的汁水,变得更加美味。面在锅里煮着,沸腾的热水翻滚着面条。当面条被捞出来放入碗中,浇上那色彩斑斓的浇头,一碗拴魂面就做好了。一家人又围坐在桌前,杨开挑起一筷子面,放入口中,那面条筋道,浇头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有萝卜的清甜,豆腐的嫩滑。
吃完饭,杨开就和小妹贴对联了。杨开拿着对联和福字,还有一小碗浆糊,小丫头则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
“哥,这个福字要贴正一点。”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好嘞,小监工。”杨开笑着回答。
他先把上联在门上比了比位置,小丫头在一旁歪着头看,一会儿说左边高了,一会儿说右边低了。杨开耐心地调整着,好不容易确定了位置,就用刷子蘸了浆糊,均匀地涂抹在对联背面,然后小心翼翼地贴在门上。下联也是如此,小丫头还在旁边帮忙扶着对联的一角,生怕它掉下来。
轮到贴福字的时候,小丫头抢着要贴,杨开把福字和刷子递给她。小丫头学着杨开的样子,在福字背面抹上浆糊,可是抹得不均匀,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她踮起脚尖,努力把福字贴在门上,结果贴得歪歪扭扭的。
“哥,我贴得不好。”小丫头有些沮丧。
“没关系呀,小丫头贴的福字是最特别的,肯定会给我们家带来更多福气呢。”杨开安慰道。
吃完午饭,杨开和父亲便着手准备服侍仙人牌位的桌子。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老桌子,散发着古朴的气息。桌子上庄重地摆放着祖先的牌位,牌位的木材质地厚实,上面的字迹虽然历经岁月却依旧清晰可辨。旁边是蜡烛,蜡烛洁白如雪,仿佛在静静等待着被点燃的那一刻。香灰盒里还残留着往日上香后的痕迹,诉说着家族对祖先的敬重。还有几个红彤彤的柿子,像是喜庆的小灯笼,以及几个白白的馒头,散发着麦香。
白河县的习俗就是在大年三十晚上,初一早上和中午,要在家里给仙人烧纸上香,这个主要是男性参加,女性不用。而且并不是每家都需要摆放牌位,一般都是主家辈分大的主脉是总支,然后分家以后,再有长辈去世才会增一家,如此类推。杨开家正是如此,他爷爷去世得早,家里的牌位也是前面几辈人传下来的。另一家是他家后面一排的一个大伯家,那算是主脉。
晚上天刚黑,杨开便和父亲拿着手电筒去了后面大伯家。手电筒的光照在乡间小路上,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朦胧。当他来到大伯家时,那里已经有人了。
杨开连忙热情地打招呼:“大北(大伯)的意思。”然后又依次给大伯家三个儿子打招呼,都是叫哥,而且三人都已经结婚了。至于三人的媳妇都在自己家,大伯跟着小儿子住,儿媳妇在里屋,杨开给大家倒了水就进去了。
二伯家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也已经结婚了,三伯家也是两儿两女,也已经成婚了。这些人都比杨开大,都是当哥的。杨开给大家一一打招呼,还发着烟。
三伯不抽烟,他看着杨开问:“啥时候回来的?”
杨开回答:“大前天,这两天都在忙,就没出来。”
三伯点了点头,说:“都一样,准备年货,扫屋子呢。听你达说你在外面打工,怎么样?”
杨开说:“嗯,在江岛那边,前段时间回内地了,以后主要就在深区那边工作。”
三伯问:“你在外面做什么的?那边还要人吗?把你两个哥哥带上。”
杨开说:“我自己做一些生意,小打小闹,主要就是盖房子,只要两个哥哥不闲累,我没问题。但介绍信这些不知道村里给不给。”
三伯说:“介绍信你不用担心,那到时候你两个哥哥要是想出去就找你了。”
杨开点头。
然后其他人也好奇地围过来,问杨开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杨开每天的工作是什么?杨开只是浅浅地说两句,并没有深入。毕竟,外面的世界太过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过了一会,杨开的亲大伯和杨文、杨武也来了。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又围着杨文问他在外面怎么样。
对于大家的提问,杨文看了杨开一眼,那一眼里有着询问和些许的犹豫,见杨开点头,他才把外面的世界简单给大家说了一下。杨文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他讲述着外面城市里那闪烁的霓虹灯,川流不息的车辆,还有那高耸入云的大楼。众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好奇与向往的光芒,仿佛被杨文的话语带到了那个陌生而又充满魅力的世界。
大家聊了一会,大伯说:“好了,人到齐了,咱们开始烧纸。”大伯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屋子里回荡着,就像一种无声的命令。
一行人来到客厅,客厅里摆放着那张供奉祖先牌位的桌子。大伯跪在最上方,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开始点火烧香,那火柴擦出的光亮在有些昏暗的客厅里一闪而过,接着火苗蹿上了香头。大伯将香插好,然后引火烧纸,那冥币在火焰中迅速卷曲、变黑。大伯嘴里还说着一些话,像是在和祖先们汇报着家族里的情况,又像是在祈求祖先的庇佑。他的声音低沉而虔诚:“祖先在上,子孙们来给您送钱了,希望祖先保佑家族平安顺遂,子孙兴旺……”
等火焰消失,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灰烬,大伯端起一杯水,环绕着灰烬缓缓倒下。随后,大家按照长幼顺序,依次磕头作揖,每一个人的动作都充满了敬意,这就算完了。
然后一行人又去了杨开家,同样的流程再来一遍。在杨开家的客厅里,大家重复着之前的动作,那庄重的氛围没有丝毫的减弱。
烧完纸,杨开热情地招待大家去客厅坐坐。他从柜子里拿出花生、瓜子、大白兔奶糖招呼大家。花生粒粒饱满,瓜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大白兔奶糖那甜腻的香气瞬间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也许是杨开发达了,大家都想和他多亲近亲近;也许是现在也没什么娱乐节目,加上村里没通电,也没电视,大家点着蜡烛,就在客厅里愉快地聊着家常。烛光摇曳着,映照着大家的脸庞。
三伯磕着瓜子说:“杨开啊,你在外面见多识广,你说咱们这村子以后会不会也变得像外面那些大城市一样啊?”
杨开笑着回答:“三伯,我觉得会的。现在外面发展得那么快,总有一天这发展也会到咱们这儿来的。”
杨文也接口道:“是啊,到时候咱们这村子说不定也到处都是高楼大厦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声在客厅里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