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山河拄着长刀站在战场上,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滴。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又望向幸存的修罗卫士兵——原本九百人的队伍,如今能站着的只剩五百多,不少人还在雪地里找着自己的战友,有的抱着尸体无声流泪,有的则坐在雪地里,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没了。
“把伤员抬进据点,找干净的地方包扎!”,赵山河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再派两队人,去收拢那些逃走的汉军旗——告诉他们,想回家的,我们给干粮,想跟着杀鞑子的,我们欢迎!”。
士兵们齐声应下,声音虽弱,却透着活下来的坚定,雪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
据点的大门敞开着,浓重的血腥味里,终于有了一丝生的气息。
雪风刮得更紧了,卷着地上的血沫子往林子里钻。
两百余名修罗卫将士刚喘匀口气,便抄起兵器四散而出——他们知道,这冰天雪地里,那些溃散的汉军旗士兵没吃没火,待不了一个时辰就得冻僵。
有的将士顺着雪地上的脚印往山沟里追,有的则绕着树林喊话,甲胄上的血冰碰撞着,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
“出来吧!天这么冷,没粮食撑不过今夜!”,一个断了半截耳朵的修罗卫士兵对着雪沟大喊。
话音刚落,沟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三个汉军旗士兵裹着破烂的单衣爬了出来,嘴唇冻得发紫,连站都站不稳。
还有一队修罗卫在林子里发现了十几个抱团取暖的汉军旗,他们怀里揣着冻硬的草根,见了修罗卫就想跑,却被雪地里的冰壳子绊倒,摔得满脸是血。
“别跑!赵统领说了,想回家给干粮,想留下就一起杀鞑子!”,修罗卫士兵的吼声穿透树林,那些汉军旗士兵这才停下脚步,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的茫然。
不过一个小时,两百余名汉军旗士兵就被收拢回来,挤在据点的空地上瑟瑟发抖。
赵山河拄着长刀站在他们面前,身上的血衣结了层薄冰,却依旧透着慑人的气势:“我知道你们是被逼的,但现在要么跟着我们守据点,要么拿了干粮回家——想逃的,看看外面的雪,跑出去也是冻死饿死!”。
他话音刚落,几个汉军旗士兵立刻跪了下来,磕着头喊“愿跟着杀鞑子”,其余人也跟着点头,毕竟在这绝境里,据点是唯一的活路。
当然,这个发干粮回家就是扯蛋,这些汉军旗的士兵即使被放回去也是一个死,鞑子士兵本来就少,何况还是正黄旗骑兵。
这些人只要回去了,暴怒的鞑子一定会把他们当做逃兵处理,那死得可是相当凄惨。
“来人,看押着他们打扫战场!”,赵山河一声令下,修罗卫士兵便带着汉军旗往战场走去。
没人提修罗卫对这些汉军旗的规矩,修罗卫折损了三百多兄弟,活着的人连抬尸体的力气都快没了,哪还有精力搞那些花样。
汉军旗士兵拿着铁锹和木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尸堆里挪动,有的见了熟人的尸体,忍不住蹲在雪地里哭,却被修罗卫士兵催着继续干活:“别愣着!先把咱们兄弟的尸体抬回来!”。
雪地里,修罗卫的尸体被一一辨认出来,抬到据点后的空地上摆成整齐的一排。
有的士兵手里还攥着半截长矛,有的眼睛还圆睁着,像是还在盯着冲来的鞑子。幸存的修罗卫将士走过来,给兄弟们合上眼睛,有的还从尸体上解下贴身的玉佩——那是要带给他们家人的念想。
而那些鞑子的尸体,没人管顾,任由雪花落在上面,渐渐被厚厚的积雪掩埋,只露出半截染血的甲胄,像极了他们这场惨败的下场。
赵山河站在修罗卫的尸体旁,弯腰整理着一个年轻士兵的衣领——那士兵才十七岁,是队伍里最小的,昨天还跟他要过一块干粮。
他深吸一口气,将眼里的湿意压下去,转身对着打扫战场的人喊道:“动作快点!天黑前必须收拾完,鞑子说不定还会来!”。
风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坚定,因为他知道,只要据点还在,只要还有一个修罗卫活着,就不能让鞑子踏过这片土地。
夜里的据点透着刺骨的寒,唯有中军帐里的火堆噼啪作响,将跳动的光影投在赵山河满是血污的甲胄上。
他解下沉重的头盔,露出额角凝固的血痂,随意坐在铺着干草的地上,任由随军军医蹲在身前处理伤口。
军医小心翼翼地剪开他左臂的衣料,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褐色的血已经结痂,周围肿得老高。
当沾着酒精的棉布按在伤口上时,赵山河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眉头拧成一团,嘴角控制不住地呲牙咧嘴,却没哼出一声——这点疼,比起战场上被马刀劈中的瞬间,算不得什么。
“将军,这次我修罗卫阵亡三百零九人,重伤、伤残六十五人”,亲兵队长站在火堆旁,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记着伤亡数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帐外的风雪,“轻伤的弟兄们已经自己裹了伤,不影响后续守据点”。
赵山河闭了闭眼睛,火堆的暖意也驱不散心口的沉。
三百零九,这个数字像块石头压在他心里,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曾跟他一起训练、一起吃饭的兄弟。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沙哑:“都烧了吧,然后把骨灰装严实了,等开春船队北上,把他们的骨灰送去金陵的烈士陵园,立块碑,让他们有个着落,也让家里人能寻到根”。
“是!”,亲兵队长躬身应下,将纸片翻了个面,继续汇报道,“此战共斩杀鞑子三百七十二人,其中正黄旗骑兵一百八十八人、步兵一百八十四人”。
“另有二三十个溃散的,多半也活不过今夜的雪天。至于那些反抗的汉军旗……我们杀了五百余人,剩下的都看押起来了”。
这个战果若是放在大明,足够朝廷摆酒庆功,连升三级——可在大夏,却是实打实的“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