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鹅毛大雪如乱箭般射向大地,小冰河期的酷寒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秦武率领的四万余人困在归途之中。
脚下的积雪没至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全身力气,战士们怀里揣着的窝头早已冻成硬块,啃下去能硌得牙龈出血。
队伍中,俘虏的驽马喷着白气,四条腿在雪地里打颤,驮架上的伤员疼得闷哼,伤口被寒气一激,瞬间便冻得发紫。
最惨的是那些被收拢的汉民,他们大多衣衫单薄,都是从鞑子营中缴获的破烂,根本抵挡不住能冻裂石头的严寒。
队伍刚走出三十里,就有老人和孩子倒在雪地里,起初还能听见微弱的呻吟,片刻后便没了声息,僵硬的身体很快被飞雪掩埋。
秦武勒住马缰,回头望着不断拉长的队伍,雪沫子打在他的脸上,刺得眼睛生疼。“把备用的帐篷拆了,分给老弱!”。
他嘶吼着下令,声音在寒风中被撕得粉碎,战士们纷纷解下背上的帐篷布,裹在汉民身上,让一些老弱得以幸存。
这些人都是附近的汉民,秦武如果不带他们离开,他们也挨不过这个冬天,而且随时可能会被鞑子杀死。
鞑子经过一场惨败,正是愤怒的时候,大概率会把怒气撒在这些汉民身上。
经过十余天的跋涉,当港口据点的轮廓终于刺破风雪时,幸存的人们几乎虚脱。
这座原本简陋的港口,此刻已被改造成庞大的聚集地,临时搭建的窝棚连绵数里,炊烟在雪幕中袅袅升起,像是绝境中的希望之火。
秦武刚翻身下马,就听见远处传来震天的号角声,抬头望去,只见海平面上驶来一支庞大的船队——吴忠国率领的大夏海军到了。
数十艘战船如钢铁巨兽般劈开已经微微结冰海浪,帆影遮天蔽日,将半个港湾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最前方的旗舰上,“夏”字大旗迎风招展,甲板上的水兵们列阵而立,甲胄在雪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芒。
船队靠岸时,锚链坠入海中的巨响震得冰层开裂,吴忠国踩着跳板大步走来,抱拳笑道:“秦将军,幸不辱命!皮岛及周边岛屿已尽数拿下,鞑子驻军一个没留,现在是咱们的天下了!”。
他身后的水兵们正抬着物资往岸上运,粮食、药品、御寒的棉衣堆成了小山,给这片寒冷的土地注入了生机。
吴忠国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那些岛屿上的鞑子本以为凭借天险可高枕无忧,却没料到大夏海军会冒着冬季风暴突袭,短短三日便攻克了所有据点。
“岛上已经建起了堡垒,组织起了民兵驻守,往后汉民们去了那里,再也不用受鞑子的气!”,吴忠国说着,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却眼神亮起来的汉民,语气中满是自豪。
秦武也很高兴,建立了海上基地,他们就多了一条退路,虽然他心里希望永远都用不上。
但是这里离夏国实在太远,补给非常困难,他实在没有信心顶住开春后鞑子的攻击,除非夏国再派遣一支大军前来,弹药还不能缺。
接下来的几日,港口据点一片忙碌。吴忠国的船队开始分批运送老弱妇孺,每当战船启航,甲板上的人们都会朝着岸边挥手,眼中含着泪水,那是逃离苦难后的激动与对未来的期盼。
而秦武则带着战士们加固据点,修补防御工事,同时清点从鞑子营中缴获的物资——那些甲胄、兵器堆得像小山,既是战利品,也是大夏抵御外敌的底气。
港口据点的风雪尚未停歇,营地内却已燃起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那些被收拢的青壮汉民,虽仍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脸上却少了往日的怯懦,在夏军将士的带领下,成队列地站在临时开辟的校场上。
他们手中握着的,有的是打磨锋利的长矛,有的是从鞑子手中缴获的旧刀,还有些人暂时只能握着削尖的木杆,但每个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狠劲。
谁都清楚,皮岛的退路是留给老弱妇孺的“安全阀”,而非青壮的“避风港”。
“出拳要稳,踏步要沉!”,队列前,夏军老兵嘶哑着嗓子喊着口号,雪花落在他结霜的胡须上,瞬间便化作水珠。
青壮们跟着节奏出拳、踢腿,动作虽显生涩,却格外用力,冻得通红的手掌一次次砸在练拳用的草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有人脚下滑倒在雪地里,不等旁人搀扶便咬牙爬起,拍掉身上的积雪继续训练,有人因体力不支头晕目眩,靠着校场边的木桩喘两口气,又立刻归队。
他们都明白,这严酷的训练不是折磨,而是在为自己、为家人、为刚刚有了盼头的大夏,挣一条能站稳脚跟的活路。
营地的窝棚外,妇人们一边缝补着破旧的衣物、准备着热食,一边望向校场,眼中满是期盼——这忙碌的景象,让这座临时据点褪去了“避难所”的脆弱,渐渐有了“家园”的模样。
就在港口据点的训练声与风雪声交织之际,时间悄然滑向大夏五年的岁末。
千里之外的南京城,同样被一派庄重的忙碌笼罩。
街道两旁,悬挂着的灯笼尚未点燃,却已透着节日的肃穆,百姓们自发地站在路边,神情恭敬。
午门之外,夏王身着黑色王服,腰束玉带,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众人皆身着正装,步履沉稳地朝着城郊的烈士陵园走去。
陵园内,松柏在寒风中挺立,枝干上积着薄薄的白雪,更显肃穆。
一座座墓碑整齐排列,碑上刻着烈士的姓名,有些字迹已被寒冷的冰凌掩盖,却依旧透着凛然正气。
夏王走到陵园正中的纪念碑前,亲自整理了碑前的花篮,洁白的绢花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随后,他率百官躬身行礼,身后的文武大臣们皆敛声屏气,在此刻尽数化作对英烈的敬畏。
“若无诸位抛头颅、洒热血,便无今日大夏的一寸土地”,夏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陵园,“今岁末将至,我等前来祭拜,既是为告慰先烈,亦是为警醒自身——守好这来之不易的江山,护好天下百姓,方不负英烈们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