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骑兵统领追到吴胜利身边,战马喷出的白气模糊了他的脸,“追吗?”
吴胜利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望着远处长沙城的轮廓,城墙垛口上隐约可见攒动的人影,两千弓手的弓弦已经拉满,箭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城门处还有一支几千人的军队严阵以待,这支军队起码有好几百大盾,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冲散的。
而且,如果再往前冲,只会撞进箭雨里。
“不追了。”他抬手按住还在躁动的战马,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为了一个敌军主将犯不着在这里赔上骑兵”。
战马们纷纷停下脚步,粗重地喘息着,铁甲下的肌肉还在颤抖,鼻孔里喷出的白气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凝成一片朦胧的雾。
吴胜利看着那些奔逃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外的军阵中,突然扯下头盔,任凭风吹散额前的汗湿的碎发。
“传令下去,骑兵分散成两百人一队,收拢溃兵!”
命令一下,一千五百名骑兵立刻分成七队,像撒开的网,朝着战场上四散奔逃的明军兜了过去。“器械跪地者不杀!”的吼声在旷野上此起彼伏,带着穿透人心的威严。
明军溃兵早已被杀破了胆,他们跑了不知多久,双腿像灌了铅,手里的兵器早就扔光了,有的连鞋子都跑丢了,光着脚踩在碎石上,血痕累累。
听到夏军的喊话,有人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泥里,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跪下,有的直接瘫倒在地,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不住地发抖。
夏军步兵此时也赶了上来,他们列成整齐的队列,一步步推进,将跪地的溃兵围在中间。
有人拿起绳索开始捆绑,有人清点人数,有人收集散落的兵器,动作井然有序。那些溃兵像被抽走了骨头,任由摆布,只有偶尔响起的啜泣声,证明他们还活着。
吴胜利站在高处,看着这片狼藉的战场,远处的长沙城沉默地矗立着,城楼上的旗帜在风中摇晃,像一个疲惫的旁观者。
近处,夏军士兵正在清理尸体,收缴军械,俘虏们低着头,在泥地里连成一片灰败的色块。
“大夏万胜!”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从零星的呐喊变成震耳欲聋的欢呼。
吴胜利没有跟着欢呼,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杆被踩烂的明军大纛,又看了看远处长沙城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洒在战场上,将夏军的铠甲染成一片金红。远处的欢呼还在继续,混着战马的嘶鸣和俘虏的啜泣,在旷野上久久回荡。
陈洪范站在长沙城门的阴影里,望着远处旷野上被夏军士兵驱赶的俘虏,像一串串拖在地上的破麻袋。
他对这场仗本就没抱十足把握,可败得这么快、这么惨,是他做梦都没料到的。
夏军那排山倒海的弩箭、铁墙般的盾阵、还有冲锋时像疯魔一样的骑兵……每一帧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颤。那哪里是打仗,分明是一边倒的屠杀。
“总兵大人,抚台大人请您上城墙”,身后传来副将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陈洪范猛地回神,后颈一阵发烫,他倒把苗胙土忘了——那位抚台大人自始至终都在城墙上看着,今日自己从冲锋到溃败,从险些被斩到弃旗而逃,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怕是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走吧”,他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疲惫,抬脚走进城门,石阶上还沾着溃兵带回来的血泥,踩上去黏糊糊的,像踩在没干透的尸体上。
城墙上的风更烈,吹得旗帜猎猎作响,苗胙土背对着他,手扶着垛口,望着远处渐渐平息的战场。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城砖上,像一道沉默的剪影。
“大人,末将让您失望了”,陈洪范低着头,声音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苗胙土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摆了摆手:“意料之中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夏军营地的方向,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只是夏军的战力,比预想中还要生猛,今日出去的八万人,回来多少?”。
“最多三万”,陈洪范的声音压得更低,喉结滚了滚,“剩下的不是死在阵前,就是当了俘虏,那些精锐’的老兵,差不多都折进去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的——那些人昨天还在领赏时拍着胸脯喊“必胜”,今天就成了旷野上的烂肉。
苗胙土沉默了,城墙上只剩下风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拍了拍陈洪范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甲胄传过来,却让陈洪范觉得后背发凉。
“别灰心,这局面,我们早就想到的”,他的声音很平静,“现在,该进行下一步了”。
陈洪范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向苗胙土,这位抚台大人的眼神太深,像藏着一汪不见底的寒潭。
“大人,您想怎么办?”,他咽了口唾沫,“今日大败之后,咱们怕是连长沙城都未必守得住,更别说离开了——长江马上就会被夏军封死的!”。
苗胙土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风里打着旋,听得人心里发毛。“你觉得,这大明,还有救吗?”。
陈洪范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他想说“有”,毕竟他的功名、家产、一家老小的性命,全拴在这摇摇欲坠的大明身上。
可这话到了嘴边,却被战场上的尸山血海堵了回去——那些倒下的士兵,那些溃散的队列,还有夏军那势不可挡的冲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大明,早就烂透了,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苗胙土没等他回答,又换了个话题,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说别人的事:“你说,夏国为什么非要以长江为界?”。
陈洪范愣了愣,试探着答道:“难道是他们兵力不足,暂时没能力吞下整个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