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不在意手上沾点血。”郑晗希扭扭脖子，将手表的外盘逆时针旋转90°，整个人随即变得模糊。色块再恢复的时候，达娜懒散地拄着来复枪，光学模拟装置解除完毕。
“只是下次可以准备撒上芝麻的法棍吗？”她将终端举到面前，像对讲机那般挨着嘴边问道。
“boss，如果法棍真有大作用，枪械和刀具在22世纪的出镜率就不会如此频絮了。”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心里尽可能轻地叹了一口气——虽然达娜·赞恩率真豁达，值得相处，但某些方面，放纵随心所欲的天性着实让人头疼——她可能是好帮手，但绝对不可能是好雇员。万幸的是，这次boss严格按照计划执行。
“让我们回到苏玖熙的问题上吧。”梅尔维尔语气毫无愉悦可言，交流起来公事公办。
“回到苏玖熙，蔚（vei）？”达娜轻快地简称对方的名字，即便“薇薇”才是对方的昵称，“要是我没记错，我们之间的交集就从没离开过这个话题。”
透过投影，梅尔维尔挤出一个表情，经过短暂的共事，达娜知道这个表情代表不悦。“听着，boss，我很抱歉我们目前的联系仅限于利益，而并非正经意义上的友谊，但你应该很清楚，苏玖熙是怎样的棋子。”
“哇。”达娜惊叹道，“破天荒地第一次。”
拉远终端，她很快郑重其事地对着投影说道：“我质疑你的判断，蔚，比平时更加强烈。”
“相信我，boss。”梅尔维尔严肃回应，“能成功。”
“你还记得上次吗，蔚？”达娜喜欢用拳头和法棍服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理论方案，“失误导致灾难以几何级数增长，早已不堪重负的堤坝终于出现裂缝，迅速引发崩塌。”
“你是不是单纯对我有什么偏见？”维奥莱特打断辩方的陈述，面色铁青——当然，投影默认的泛绿色主题也有一定关系。
双手抱胸，指关节轻轻敲击义肢连接，达娜无言地笑着，梅尔维尔类似两个人格冲突的表演确实有趣。
等她的表现趋于平静，达娜还是轻快地说道：“你清楚我的为人，蔚。所以不管如何，请允许我向你赔个不是。”
“并不完全是你的错，boss。”既然对面已经放低身段，梅尔维尔便顺着台阶下了，“让话题回到苏玖熙吧。”
“我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达娜慢吞吞道，礼貌，却又能激怒某些特定的人。
“我看得出来，boss。”假装没有听出言外之意，“特定的人”语速飞快，“工作重心是如何发挥苏玖熙的价值。既然聊到上次的失误，就必须强调你应该已经知道的事实，那就是下属机构执行力的缺失导致上层决策未得到充分实施，按照宪法，追究计划涵盖的最高官员。我们第一时间采取有关措施以降低损失，让国家和人民明白事情的真相，并引以为戒。”
瓦尔哈拉的老板似乎毫不在意这些事情，她没有直接对此做出评价，而是扭头对摊在桌上的“多萝西”说道：“小爱丽丝，感觉怎么样？”
几分钟前彻底冰冷的多萝西·威廉姆斯开始活动，晃晃小短腿，从血泊里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双手使劲往后凹，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黏着。达娜扬起嘴角，轻轻扯去表面带有小孔的血袋。
“谢了，boss。”殷红的液体还在潺潺流出，爱丽丝眼中闪过贪婪，说着接过血袋，来不及解除伪装，便对着子弹打出的破洞一顿吮吸。
“如果是动物血的话，那未免也太浪费了。”梅尔维尔调侃道，只有在为数不多的知心好友面前，她才会展示罕见的友善。爱丽丝没有搭话，因为忙着清理口腔的异味，之前她如狼似虎吞咽的人造血液被她悉数吐出，营造了恐怖的肺结核晚期错觉。
“咳咳咳······”抢救小萝莉的方法是投喂动物血，虽然咳嗽状况需要考虑呛呕，但吸食后至少恢复大半。
“关于苏玖熙，各位有什么说法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包括梅尔维尔在内的所有人都转向门口。郑晗希意识到自己成为了焦点，后退半步，但还是优先向直系上级行礼。“局长，根据您共享的文件，如果遇到非法穿越者苏玖熙，予以当场击毙，或者至少监禁她到审判团亲自到场为止。”
“假如是，我们为什么没有做出反应？”达娜饶有兴趣地望着投影，矛头直指后者。
梅尔维尔视野里捕捉小萝莉的身影，爱丽丝悄悄溜到boss刚好能够遮住自己的地方，摆明援引第三套修正案的态度。
“对，苏玖熙确实危险。”投影还是那个“我早说过了”的表情，“但是，她依旧是棋子，而且还是不可或缺的棋子。在我们匆忙将她定义为那类人之前，应该先考虑一下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这场该死的阶级战争。”
“你怎么可能断定，她一定是棋子？”涉及到疑点，爱丽丝主动离开襁褓，好奇地问道，“避免‘历史修正力’的前提是原有历史的整体框架不能改变。苏玖熙是非法穿越者，存在即为谬误，这样的bUG你还打算使用？”
旁观的二位面面相觑，“历史修正力”本身就与时空管理局原理相悖，所以她们这些穿越者在该方面都会避重就轻，只有愣头青才会抓住这个话题不放——此刻看来爱丽丝就是个二愣子。
“时空管理局的建立是为了稳定历史，相当于‘历史修正力’。我们的宗旨是让一切事物都运行在应该在的轨道上。苏玖熙是颗不稳定的炸弹，问题在于我们怎么使用——我们不会因为棋子的成分而贸然放弃它，以往的棋局已经向我展示过，一颗棋子在觉得自己无路可退、别无选择的时候，能够使出多么大的力量来毁灭执棋者——所以，我不会低估任何一个棋子。爱丽丝，不，郑谦启，我希望你能凭着你的职业目光看看，这个bUG究竟该如何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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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森林里某棵树的无私奉献，苏玖熙终于从极端情绪的综合体中找回自我。
瞥了一眼树干上清晰可见的拳头印记，收回关节布满擦伤痕迹的右手。现在，她又是理智而果断——那个“野性的呼唤”了。
从她离开建筑到宣泄完情绪，已经过去将近两小时，行程浑浑噩噩再加上本就艰难的森林副本，离达成最初目标只能说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至于多萝西·威廉姆斯，苏玖熙承认最开始确实动了感情，但也仅限于多萝西被一枪毙命的头几分钟，之后浑浑噩噩全是反省。
按照她对郑晗希以及梅尔维尔的理解，多萝西从始至终都摆脱不了工具人的枷锁，骑士网开一面可能只是玛格丽特同时空管理局达成的万千py交易中细微的一项。
苏玖熙把失态归咎于缺少相关经验——非常有意思，但是也令她不安。原因很简单：多萝西只是梅尔维尔随意的试探，但她就是中招了——一箭穿心，如果梅尔维尔的态度符合最坏预测，那么有两种可能性，时空管理局真的打算置她于死地，或者管理局内部产生了巨大矛盾。前者当然并非不可能，她作为非法穿越者，理应接受相关法律的制裁，梅尔维尔却心安理得雇佣她为局里打工，所以后者的可能性更高——时空管理局可能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团结。
这就引出了知识点：从管理局角度看，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她稳定灾难后的世界，将整个世界凝聚在一起——她不是那种凑巧走运的三流独裁者，虽然她的理念堪称疯狂和不切实际，绝对不可能成真，但最后她还是办到了。正是梅尔维尔，运用她的知识和手腕，让所有国家走到了一起（虽然只是部分）。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人钦佩。
可时空管理局内部有了分裂的迹象（当然只是苏玖熙的猜测），有人似乎想要架空这位看似不作为的局长，就好像：“感谢您的多年辛苦付出，但时代在变，所以好好退居二线享受生活吧。”这样的说法可能还过于文明了一些。
连正式职员都算不上，临时工苏玖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插手上层的尔虞我诈——她开始同情梅尔维尔了——如何统合赏金猎人势力，这是个谜。
抬起头，阳光无法触及之处，清晨的雾霭化为叶片上尚未滴下的水珠。她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望向终端，梅尔维尔的投影静静地看着她。
“我感到惋惜，维奥莱特。”苏玖熙说道，“我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们和他们只能活一个。”
“这将是必要手段。”梅尔维尔回答，“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
“希望你说得对。”少女轻声低喃，走到一块空地，望向狭缝间的天空，然后，闭上眼睛。
她在祈祷，为所有人。
“梅尔维尔。”苏玖熙睁开眼睛，“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议。”
投影没有说话。
“谢谢你的关心。”她深吸一口气，最后说道——
“说真的，谢谢你。但这是我的战争，苏玖熙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