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老祖您这个转场未免也太突兀了些。”爱丽丝漫不经心地将路上的小石子踢进灌木丛，说是路，实际上不过是马蹄在荒野上踩出的痕迹。
“外交工作算是到此结束了，对吧？”玛格丽特没有理睬小萝莉的评价，兀自说道。
内心腹诽着“进帐篷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难道不全赖你的心血来潮”，爱丽丝表面上还是乖巧地回答：“既然我们能够平安无事地从高地里出来，在荒原上散步，那就应该是吧。”
“小爱丽丝，请评价一下咱们刚刚这场杂耍的必要性。”玛格丽特降低视线，望向右手边的小萝莉。
“我说不准馁。”爱丽丝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您也知道是杂耍啊），“费尔法克斯爵士将会继续保持中立，合作还在继续，我们安然无恙地离开。我觉得算是相当成功。”
“我没说不成功。”玛格丽特轻轻拂过小萝莉脑袋瓜顶上的秀发，像是批驳对方的言论，“我只说评价一下它的必要性，也就是，这个环节是否必要。”
“我看不出区别。”变成小矮个以来的几个月，爱丽丝对谁都要往自己脑袋上来一记摸头杀逐渐麻木，此时她俨然是纯纯的摆烂状态了。
“外交工作成功与否取决于我们能否实现外交目标。我们实现了——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拉拢了托马斯，至少让他从摇摆不定回到中立，延续了合作，没有丢掉小命，提醒了另外那些推动孤立政策的少数人：血族随时可以来蹂躏他们，因此记得以后要小心行事。这些没有写在外交目标里，但就是潜台词。”
外交目标不是你临时起意定的吗？小萝莉自然不会这么说，她冲着话题的中心奔去：“哇，‘潜台词’。所以，对，老祖您成功完成了‘潜台词’，了不起，但触及了根本原因吗？触及了迫使我们不得不来执行外交指令的问题本身吗？”
“第一，也许没有；第二，我不在乎。”玛格丽特的回答饱含高傲。
“我们应该在乎。”爱丽丝劈头盖脸地反对道，血族病入膏肓的经典品质——目中无人，“我们应该在乎，老祖。因为假如我们不在乎，迟早要回来处理同一个问题。”
“这我就说不准了。”玛格丽特随意道，“至少此次外交工作完成得相当好。”
“而且只出动了‘血腥公爵’就做到了。”小萝莉做了个介于肯定和否定之间的手势，“外加血盟只派区区一个勃朗特的现任家主来旁观一场威胁表演，这大概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没必要这样自我贬低。”玛格丽特的关注点有些特殊，“虽然最开始戈登把家主之位传给你的过程有些仓促，但经过长老们补充的投票表决，你现任家主的名头正式具有权威性。”
“呃，谢谢。”察觉到对方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爱丽丝无话可说，只能抛出句礼貌用语。
“不客气。”
“您的目标在于动摇他们的信念，让他们仔细考虑自己的行为。”小萝莉假装忽视无厘头的日常交际练习，继续道，“您的潜在语言说，‘这只是一次忠告，看看扮演外交官的我做到了什么，想想玫瑰战争的我做了什么，血盟，更多的血族能做到什么，再想想血族在保护你们不受什么的伤害。’”
“小爱丽丝，说实话，你相信他们小拇指大，哦，这都算高看他们了，他们指甲盖大小的脑仁会考虑到这方面去？”玛格丽特摆摆手，“另外，谢谢你把我想得如此睿智，即便是我，似乎都没有触及你所描述的深度。”
看到玛格丽特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爱丽丝内心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无力。“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和您探讨潜在语言，老祖。”她仍在尝试，“议会，还有王室，不会在某天早晨醒来，突发奇想决定把在幕后藏了几个世纪的血族突然拉下马。在这个关键点之前肯定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知道这些事情，因为它们在酝酿的时候，我们在忙着做其他的事情。”
“只有这一点恕我无法苟同。”玛格丽特说，“种子埋下的那一刻，我们或许看到了端倪，但我们不知道这些事情，以及背后，一切的一切，究竟会导致怎样的结局。我们也没有忙着去做什么，我们就是这么等待着。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我们又会出发，去做其他的事情。”
爱丽丝张开嘴，却发现没法回答，最后她只能从本质角度出发：“老祖，我怎么记得您是最讨厌命运论那一套的？”
“按照你的意思，等待就是逆来顺受？”玛格丽特瞥了一眼小萝莉，“我们等待，因为血族自始至终都是生物环境中的非法入侵者，是bUG，或者说，存在就是错误。我们面临的敌人不仅仅是来势汹汹的人类，还有整个生命系统。我们等待着原住民的每一次进攻，然后对症下药，为血族续命。就像这次的外交工作，这个所谓的‘成功’，对血族有用，对不想和血族决裂的人有用，对不想因为决裂而被列入名单的人也有用。”
“即便如此，人类想要同血族决裂的原因，无论到底是什么，它们依然存在。依然没有被触及。”
“和你没关系。”玛格丽特的口吻就像是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对，没关系。我只希望不管和谁有关系，都能在我们去那儿前处理好。”
“要是已经处理好了，那咱们就不需要去了。”玛格丽特抬起头，望着连绵的云层，“我们会在其他什么地方，你会在思考生活更深层的含义。”
“所以，你想说真正的问题是我。”爱丽丝皱眉道，某人逃避责任的行为让她不齿。
“我可没说真正的问题是你。”玛格丽特拄着手杖，往前走去，“血族能继续作为一个物种活下去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尽管说我头脑简单好了。”
“你在逃避。”小萝莉一针见血。
“谢谢你的直言不讳。至于你，小爱丽丝，就别瞎操心这次的外交工作了。执行，完事，回家，虽然最后一个有点讽刺。但这么想你会开心许多。”
“我可说不准。”
“行啊，反正我会高兴得多，因为我就不需要费神去思考我的血生了。”
“等事情发生之后，您会想起我的警告。”爱丽丝还是不死心。
“也许吧。”玛格丽特举手示意到此为止，“我很愿意找一找答案。”
“抱歉打断你们二位的哲学争辩。”梅尔维尔的微缩版投影坐在了爱丽丝的肩上，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面，“或许德州扑克的领域要稍微延伸一下。”
“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讨论的，薇薇。”小萝莉耸耸肩，“我作为‘郑谦启’的人生，就像是和命运玩德州扑克。我以为我的牌够大，然后开始博弈，不断压上筹码。然而你最后会发现，对方手里的牌总是略胜一筹——结果可想而知。”
“剩下半杯毒药的悲观主义。”梅尔维尔引用了之前与苏玖熙的对话。
“根本原因。”爱丽丝目光在一血族一电子幽灵身上来回打转，“我一说这个就会被嘲笑，现在看看局势，议会所有的部队即将汇合，接着在这个破地儿，马斯顿荒原，与鲁伯特亲王开战，王室自此一蹶不振。而我们血族呢，被他们双方排除在外，‘在夹缝中生存’。”
她们走上一个最近的山丘，将整个荒原尽收眼底。和Va-11 hall-A所在的区域一样，宽阔的平原满目荒凉，没有什么掩体，适合步兵对峙、骑兵快速推进战线的中世纪战斗风格。
“他们从玫瑰战争学乖了。”玛格丽特打破沉默，“他们知道绕过血族，不给我们机会操纵全局。”
“所以你做的外交工作算不上长期解决方案。”梅尔维尔双手支着下巴，盯着荒原，意兴阑珊。
“现在是他们互掐的时候，我看血族至少有一段时间喘息。”玛格丽特指了指高地。
“但等任何一方腾出手来对付我们，到时候就困难了。”爱丽丝插嘴道。
“说不定他们根本没机会腾出手。”
小萝莉再次冒险批判了玛格丽特：“老祖，这会儿乐观对血族没有半点好处。”
“娜娜那边还要多久？”“血腥公爵”无视后辈，问向梅尔维尔。
“纽卡斯尔军刚到兰开夏郡，鲁伯特需要点时间适应他们，还有海莲娜。”投影浏览郑晗希上传的情报，“所以一两个星期吧。”
“一两个星期吗·····”玛格丽特在脑海里罗列所有并行的事件，思忖着如何安排计划，“议会主力差不多集结完毕。”
“然后呢？英伦半岛不需要我们，血族唯一能参与进去的只有纽卡斯尔公爵。”
“我记得是你提醒所有人关注爱尔兰方面的动向。”玛格丽特提醒小萝莉。
“是呀，我也不介意再深入挖掘。”爱丽丝蹲下身，拾起一块还未风化完全的碎石，“但我加入这个团体不是为了‘夹缝中生存’。”
“严格地说，灵魂穿越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我们没人知道，只知道过去已经彻底死了。”
“塞扎尔·莫罗愿意角色扮演都随便他，但你明白我的意思，薇薇。”
“我们正在想方设法地活着。”投影看着小萝莉把石头掷下沙丘。
“对，我们在处理最困难的问题。”爱丽丝叹了一口气，“但就像你说的，这不是长期解决方案，问题依然存在，也就是说我们，迟早要再次面对。”
“我们活在一个有意思的时代。”玛格丽特总结。
“首先，这是一句诅咒。”小萝莉站起，把话题拉了回去，“我只想说我们现在面对的事情越来越没有意义。假如我们现在只能做这些，也行，我能接受，但我更愿意作为人类去参与人类的内战。我觉得大多数有人类经历的血族都是这么想的。”
“她没说错。”梅尔维尔对玛格丽特说。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