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首先看到了老者，而后才是满地的血流成河。
老者站在会议室中央，被圆桌围着，四周是摆放整齐的英式座椅，并不符合华夏的传统风格。除了她们三人，其他的与会人员都命丧于此，鲜血染红了大半张会议桌。
“我到外面等着。”玛格丽特·德拉·冯·勃朗特最先从惊愕中脱开身，她像是完成任务一般神色了然，拉上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莎莉叶·布廷。
“谢谢。”爱丽丝·劳拉·冯·勃朗特目送着同行离开（她们顺手关上了门），转身面对老者。“将军。”她说的没什么底气。
“你就是勃朗特现任家主。”老者说道，“能够向整个欧洲发号施令的那位血族。”他用的是中文，好奇的目光宛若孩童，仔细打量着爱丽丝。
“爱丽丝·劳拉·冯·勃朗特。”美妇微微鞠了一躬，听见声音在密闭的房间里不断回响。
“一位血族能够成为世界顶尖组织的救命稻草，我对此很感兴趣。”老者说。
“说来话长。”爱丽丝的语气充满了怀念。
“那就长话短说。”老者将什么东西收进袖子里，看似云淡风轻，但爱丽丝注意到，他受了一点伤。虽然老者极力掩饰，却难以逃过血族的敏锐目光。
“血族拥有漫长的生命历程，只要将一半左右时间充分利用，就足以成就如此伟业。”爱丽丝隐晦地收集会议室内的信息——在位置上体面赴死的无疑是非洲代表和大洋洲代表，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依旧保持着冲锋姿势的则是军方特派员，和老者撕破脸面后便企图行刺，可惜并没有成功。而有别于两者的第三方，他们的身份不得而知。
老者的脑袋做了个什么动作，根据前世郑谦启留存的记忆，这说明他的心情不错。“目前这个问题有些争议，但几个世纪活出头，我也算能够勉强理解。”
“确实是。”爱丽丝收回目光，望着很久很久以前的上司。多少年了？四百，还是五百？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人生苦短，所以无需对庞大哲学体系进行深入思考，但如果生命得到延长，这又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不过我必须道歉。”她指着身上破烂不堪的晚礼服，“没想到您会在这个时间找我。我以为您会任由委员会总部被搅得天翻地覆，再谨以人类命运之名压轴出场。”
“我听说了郑若涵和克隆体的事情，以及时空管理局的剧变，我实在太好奇了，不想再等下去。”老者回答，继续背对着爱丽丝，“另外，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敌手疑神疑鬼也会很有价值。我举行了一个秘密会议，然后将所有参会人员灭口，这会让他们关注我的所有行动，琢磨你在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我是否掌握了他们没有的情报。”
“希望我能值得您不惜杀一窝人而背负的罪名。”爱丽丝不禁有些小心翼翼。
“就算不值得，我也还是能离开这个权力漩涡，这是我的首要目的。”老者转头说道，“但考虑到你在这条路上前行了这么久，不但为了我，同样为了你，我也希望你的努力不会付之东流。你说是吧，郑谦启？”
“啊呃。”爱丽丝准备好了各种应对方案，却没料到他会这样出手。
老者丢给美妇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三世的计划可是征求了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同意才得以实施，虽然我们现在是退休了，但总不能把烂摊子都扔给继承人吧。”
他也不管爱丽丝了解真相一角之后的反应，指着后者隐于礼服之下的东西说：“我以为那把唐刀告诉你的够多了。”
“您的礼物？”镇定此时就如蹩脚的三流演技，“郑若涵喜欢玩潜台词，看样子是您教的好啊。托苏洛羽来给我送唐刀的意义我明白。但送我这件说不定有特殊背景的礼物呢？”
“事实上它背后有故事。”老者从容地接住直冲面门的唐刀，“苏家第一位与众不同的直系，苏珊娜，连名字也是如此。她的光辉事迹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这是可以说的吗？”爱丽丝强行沉住气，“我的意思是，这是京城大家族的秘辛。”
“我要说的就一点。”老者巧妙回避了美妇的问题，“这便是见证。”
“我希望我没有误读您借助它所传递的某些信息。”美妇皱起眉头，强烈的血腥味逐渐让她感觉到窒息。
“即便没有这个提示，你现有的情报足够推断出真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老者将仔细查看过的唐刀物归原主，“可惜我们没有这个时间了。”
“为什么？”爱丽丝脱口而出，“您是委员会的中流砥柱，参与了军方摧毁时空管理局的计划，威胁到了人类为之努力的所有目标。可作为敌人，你又为何提供帮助？”
“你的敌人不是具体的哪个组织或者哪个人。”老者好言相劝。
然而美妇的反驳异常坚定：“目前人类命运最大的阻碍是军方。”
“年轻人，秩序存则威胁生。”老者指着主持位后的命运委员会标志，“在委员会之前，是军方；军方之前，是奴隶主；奴隶主之前，是殖民者。每个阶段都有毒瘤。”
“将军，我尊重您。尊重您的尽力而为，尊重您付出的所有年华。您加入委员会是为了保护郑若涵，为了人类的未来。他们不允许您执行您的使命，我知道您别无选择。”爱丽丝话锋一转，“但是总得有人负重前行。”
“就凭你这句话，我所做的就值得了。”气氛陡转。
“请原谅，将军。”爱丽丝·摸不着头脑限定. GIF，“您不是来阻止我的？”
“我并不赞同你具象化敌人的做法，但是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守序者该有的东西。”老者欣慰地捋捋山羊胡，“就算冒着天大的风险，我也认了。”
爱丽丝沉吟片刻，拘谨道：“将军，我该怎么做？先说好，我不知道能否担起这份重任。”
“你已经在做了。”老者俏皮地打起了哑谜。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们需要铁血的帮助。”爱丽丝很快get到了要点，“拜军方所赐，时空管理局的作用大不如前，新任局长丽贝卡·李除了忤逆小队一无所有。我的计划是通过联合梅尔维尔旧部发动进攻让管理局保持内部团结，军方则认为可以伺机夺权。”
“铁血是郑若涵那妮子的杰作。”老者微微一笑，“你要知道，她非常爱戴你这位老师。”
爱丽丝陷入沉默，紧接着有些刻意地偏过脑袋。
“好了，儿女情长暂时放到一旁。”老者自然察觉到对方身躯的微微颤抖，清了清嗓子说道，“代价非常高昂，所以我们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你相信她。”美妇轻声说道。
“对，那小妮子付出太多了。也因此我们无法辜负。”
“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她面对怎样的困境。”
“我不这么认为。”老者鼓励地拍了拍爱丽丝，“她知道，死了或者失踪，比活着更有价值，她创造的东西能够完成既定计划。她只是在走她认为对的道路——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但计划被军方发现了。”失去底气的低喃。
“并不全是。”老者伸手拿起一位军方死士的终端，“他们只知道我是委员会的叛徒。事实上，我已经厌倦目前的情况，不知道军方会怎么样，秩序是否会被破坏，未来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但再怎么说，我这个老头子可不能输给女娃娃。”
“怎么做？”爱丽丝似乎重拾希望。
老者再次望向自己曾经的部下，用脑袋重复那个表示欢快的动作。“让阴谋暴露在世人眼中，迫使腐朽做出改变。”
“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才走到现在这一步。连这次收尾都值得更加郑重的对待。”
爱丽丝扬起嘴角。“是否认真对待都无需在讨论了。摆在我们面前有一条路，也只有这一条路。”
“这可不像你，郑谦启。”老者调侃，“你从来都是做好两手准备，永远留一条后路。”
“将军，您和我都清楚。”爱丽丝仰头望着天穹，是难得的星空，“虽然违背了我的准则，但这一切是该结束了。”
“很适合用作宣战发言。”老者关闭终端，评价刚刚录下的那句话，“这次可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爱丽丝耸耸肩，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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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管理局基地内的战斗本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的，但就在三方混战后不久，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一艘印着铁血标志的战舰，出现在离地面近得可怕的地方，触发了一系列距离警报，应和着满天枪火。这件事很不寻常，航天战舰目前仍处于实验阶段，但真正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是几秒种后，又有更多的飞船陆续出现。军方和管理局花了点时间调查，突然发现他们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需要担心了。
几分钟前老者走下天台，消失在视线之外。此时，能听见他与什么人争执的声音。老者回来了，几个满脸凶相的壮汉紧随其后。
“梅尔维尔将军。”被一群保镖簇拥着的赫然是厄普托·德·梅尔维尔，时空管理局前局长的父亲，爱丽丝按照礼仪打了声招呼。
“你和苏玖熙有什么关系？”厄普托没有理会她的问候。
“苏玖熙？”美妇回答，“没有关系。我之前发现了她的踪迹，所以委托铁血寻找她，那是几天前的事情了。铁血一直没有传来消息。”
“看来你得到了回应。”厄普托惯常严肃道。
“苏玖熙来了？”
“事实上，苏玖熙在那艘铁血的战舰上。”厄普托擦了擦额角，“完全不合逻辑，但无所谓。重要的是有一些身份不明的飞船跟在后面。”
“我看得到。”爱丽丝指着被飞船出现的那半片天空，“也就······呃。”
“五十艘，还在陆续到来。”厄普托说，“我不在乎你和铁血工造合作，勃朗特公爵，你和冯将军想要干什么我也不在乎。但如果你找苏玖熙触怒了某位我们谁都惹不起的存在，我希望他们只拿你撒气就好，别冲着军方来。”
爱丽丝扭头望向老者，满脸不敢置信。
“我说过，郑若涵爱戴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