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娜·赞恩摘下盖在脸上的草帽，从倚着的朽木边站起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过枝叶浓密的森林，给这块在西面的荒地带来并不直观的温暖。
温带海洋性气候在1643年的开始就强势展现存在感，对于曾在加州南部待了相当长时间的达娜而言，着实有够受的。
酒保衬衫外套一件夹克、喇叭裤和大头皮靴，在湿冷的大西洋寒流，即便是翻过不列颠岛东面崇山峻岭的弱化版寒流面前，还是偏勉强。
所幸没有下雨。达娜挨着蜷在火堆旁的一团棉被坐下，往尚未消逝的火星塞了一块全新的木柴，现在的风力等级暂时拿简陋的防风装置没有办法，所以火很快又被升了起来。
搓了搓已经冻得发僵的右手，义肢的金属感在寒冬腊月愈发凸显存在——如果仍维持双手抱胸的姿势，单薄的衣物能直接感受到义肢的寒冷。
这边正在犹豫要不要加热义肢取暖，那边的棉被突然开始活动，里面裹着的东西苏醒过来了。
挣扎了小半天，金发小脑袋才从被窝里钻出，喘着粗气，像是被迫参加了什么喜闻乐见的运动项目。
凌乱的头发，迷离的眼神，微张的小嘴边带着的晶莹液体，如果不是前几天的相处，达娜还以为这小家伙在被窝里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一两分钟后，血红色的瞳孔渐渐聚焦，然后终于看见面前燃得正旺的火堆，满脸嫌弃地往远离热源的地方挪了挪。
“看样子有点血族的习性了，小家伙。”达娜直接用义肢在火堆里扒拉几下，翻找出两个外表稍焦的马铃薯，从口袋里摸出装着不知道是哪个调料的盒子，开盖后直接就往上倒。
爱丽丝还在和自己赌气，咬牙切齿地接过表面完全沾满某种红色颗粒的马铃薯就往嘴里一塞。
脑伴提示：卡宴辣椒粉对爱丽丝·德拉·冯·勃朗特发动致命一击，爱丽丝无法闪避，又因为克制关系，卡宴辣椒粉打出百分之百的暴击，爱丽丝倒地，再起不能。
所幸负责解说的脑伴尚未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在宿主失去自我控制能力之后，它投影出一袋未开封的血包，操纵爱丽丝的牙齿撕开一角，对着嘴里就是一波顿顿顿。
“嗷，血族原来不能吃辣，我懂了。”达娜嚼着一大口马铃薯，含糊不清地说道。
“屑bro。”满血复活的爱丽丝鲤鱼打挺，本来想对boss比一个国际友好手势，但想了想只是捶胸顿足，“这不是辣不辣的问题，好伐，这是正常人和非正常人的区别。”
达娜耸了耸肩，捡起留着牙印的大半个马铃薯，送到嘴边吹了吹，发表评论：“对我这样的正常人，还行吧。”
说着一把将碳水化合物、辣椒素和沙尘的混合体抛进嘴里。
“虽然我不是人，但你绝对不会是正常人。”爱丽丝面部肌肉抽搐了片刻，最后整理出流畅的语言，“20世纪后的卡宴辣椒粉或许不怎么辣，但就17世纪而言，卡宴辣椒粉是由新鲜卡宴辣椒制作而成，而且，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零添加’。”
“只有辣椒的辣椒粉，的确有点怪怪的。”达娜囫囵吞下整个土豆后，虽然话语赞同着爱丽丝，但没忍住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辣椒粉。
身体逐渐转暖，这对接下去的训练是一个好消息。
她的手伸向草帽，虽然这顶帽子非常丑陋，但毕竟是小吉尔亲手做的。
寂静的荒原响起枪声。
原先握在手里的草帽被击飞，在风中旋转。
虽然不如炮声来得洪亮，但在万籁俱寂中，一切声响都将放大好几倍。
对纯肉体输出的达娜而言，判断枪手的位置极为困难——荒原提供良好的反射环境，在回声逐渐笼罩周围的过程中，她的感官开始失效。
枪手再次开枪。
原本就要回落到达娜举臂高度的草帽再次被掀飞，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第三枪，第四枪，第五枪······
以及，第六枪。
爱丽丝注视着达娜默不作声捡起千疮百孔的草帽，脑伴已经将枪的信息分析到位。
滑膛燧发枪，标准六发制，射程在100到200码。
问题只在于枪手是否对枪进行了改造。
以及······
枪声再次响起，耳畔传来划破空气的呼啸，爱丽丝条件反射地抱头蹲防，眼角余光瞥到正在尝试修理义肢的达娜。
“看样子我们的客人是一位神枪手。”她轻描淡写地取出嵌入掌面的弹丸，义肢凹陷进去的深坑说明了火器的威力。
“也是一位快枪手。”爱丽丝投影出脑伴里的来复枪，快速上了弹药，“我们的武器只能在射程和精度上略胜一筹，弹药和容错率方面燧发枪都远远领先我们。”
达娜按摩着自己被震麻的义肢，紧盯正前方不断靠近的身影。
“火枪骑兵，议会军么？”
通过脑伴和血族自身的视力加持，爱丽丝看到来者标志性的大镖客着装，虽然很好奇这股浓浓的西进运动时期牛仔风格为什么就这样大喇喇地出现在不列颠群岛上，但至少一点可以肯定，来者不善。
“赏金猎人，目标应该是我。”爱丽丝迅速丢下一句话，抬手举枪射击，但枪手抓住了她瞄准的一刹，先一步打伤主攻的右手。
真材实料的来复枪砸在地上，发出金属特有的撞击音效。爱丽丝捂住负伤的手腕，咬牙止血。
来复枪枪管损毁，果然还是太脆弱了。她浏览过脑伴提供的信息，手腕属于擦伤，没有伤及动脉，但即使有血族的特殊治愈能力，短时间没有再次开枪的可能——她清楚自己左手的射击能力，如果是现代自动或半自动手枪，或许还有反击机会，但现在，只需要考虑活命。
赏金猎人的目标是自己，这个可以确认。接着是考虑目标条件，是活捉还是不论死活。就从之前只是攻击手腕来看，猎人多半是要将自己活捉，所以最危险的应该是boss。
爱丽丝跌倒在地，中断了思考。从下体传来的钻心疼痛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两颗弹丸分别击中双腿的髌骨，虽然不是金属壳子弹，但这样的巨大冲击力也足够让髌骨破裂。
看来虽然是要活捉，但这位猎人显然没有人道主义精神。爱丽丝腹诽，让脑伴暂时关闭下肢体的知觉。
手腕已经开始恢复，boss的话······
“爱丽丝，近战武器还有没有？”达娜始终关注赏金猎人的一举一动，她横在爱丽丝和猎人中间，头也不回地喊道。
“不，boss，没必要，对面是火枪。”爱丽丝艰难地撑起上身，手挪着朝地上的来复枪不断逼近。达娜并不习惯武器，她更偏向于近身搏击。
又是一枪。弹丸精准命中枪膛，宣告爱丽丝的远程武器彻底报废。
“快点，爱丽丝，我们没有时间了，什么武器都行。”小萝莉不假思索，将投影出的法棍扔给达娜。
赏金猎人犹豫一瞬，选择换弹。
在50码以内，他保证自己的速射可以全部命中这位女性骑士。
法棍的抛掷位置稍稍比达娜靠前，这方便后者进攻助跑的途中能接到武器，尽可能利用赏金猎人的换弹时间。
等猎人完成换弹，达娜已经冲过四分之一的距离，并且仍在加速。
而老练的枪手并没有乱了阵脚，他瞄准完毕后，进行了信心满满的速射。
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法棍的硬度。
虽然和预期有些差池，达娜还是成功用法棍挡下了三发弹丸，义肢接过防御任务，在第六发子弹出膛的瞬间，她已经冲到了马下。
这一拳，势在必行。
大满贯角斗士的全力一击，狠狠地撞在了马腹上。
嘶鸣声，重物落地声，但是——
还有枪声。
达娜怔怔地看着头戴毡帽的瘦削男子，他右手握着没有子弹的空壳，而另一只隐藏在披风之下的手此时举起一把同样但却冒着硝烟的滑膛燧发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达娜。
换了另一边牙齿咬住卷烟，猎人眯着眼，仔细打量这位在决斗距离之内毫发未损的短发少女。
是一个威胁，但已经不成气候了。猎人目光越过捂住染血肺部倒地的达娜，停留在倒在火堆旁的金发小萝莉。
他站在原地，将两把手枪都上好子弹，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充满威胁地朝爱丽丝走去。
“你，还没有打败我。”左脚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而后传来少女虚弱的声音。
猎人叹了一口气，蹲下身，使达娜能够不费力地与自己对视。
“杀人的感觉并不好受，你夺走了他的生命，也夺走了他的未来。”浓重的英格兰中部口音，他说话的时候烟气或多或少喷到达娜的脸上，“这是我们赏金猎人咎由自取。”
枪管抵住达娜的后背，对准心脏部位就是一枪。
爱丽丝惊讶的呐喊中混杂着愤怒。
她对boss那样强大的人物如此随便的逝去不敢置信。
赏金猎人摆脱达娜义肢的束缚，收起枪走到小萝莉面前。
“就剩我们了，勃朗特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