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走一步，公爵，我就会把你的脑袋射穿。”掩体前，议会军的火枪队首领说道，数以十计的转轮打火枪直直对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不理会悬在头上的威胁，先注视着大门缓缓拉上。
之后，她转过身，站在护城河前的边沿。她没有携带任何东西，从城里出来的速度也足够慢，让议会军有充足时间组建欢迎她的队伍——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两个脑伴加一台终端，很快将掩体内圆颅党的兵力配置侦查清楚——除去欢迎她的两支火枪小队，22人；里面呆着全副武装的轻步兵三个小队，33人；两个目标不在，但有不少议会军士兵在赶来的路上。
“早上好，先生们。”玛格丽特优雅地说道，腔调是英格兰贵族和苏格兰贵族的口音奇妙统一。
“如果你是来求和的，这可不是该有的态度。”注意到玛格丽特又朝这边靠近，火枪队首领握紧手中的武器，膛中的火药一触即发。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玛格丽特冷静地盯着抬高的枪口，即便不用终端，她也能预测火药的发射轨迹。
“最后一次警告，公爵，再前进一步，我们就开枪了。”
玛格丽特停住脚步，当然不是因为对方的话语。
“我也不想让你们难堪，把克伦威尔或者费尔法克斯叫来，只要过来一个和我聊聊天就行。”
火枪队首领和他的快活下属傻乎乎地交换了眼神，他们不太理解“聊聊天”是什么概念。
“如果是聊天，你应该找亲王，我们的两位将军可没有心情，特别是我们还处于敌对状态。”经过短暂思考后，火枪队首领还自以为是地回答了玛格丽特，一边示威性地扬了扬手里的火枪。
玛格丽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在火枪的致敬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我就直接说吧。”她突然更改了语气，温和而又无法拒绝，那个叱咤风云的三朝遗老回归，让只不过是伊丽莎白时期的小屁孩们感到异常地压抑，“如果十五分钟你们的两个首领没有来的话，先生们，这里将会是你们的坟场。”
火枪队首领肉眼可见地迷糊了一阵子，从小听着玛格丽特的故事长大，他一点都不怀疑“血腥公爵”话语的真实性，只是，在接触火枪之后，他对超自然物种存在的畏惧减少，特别是对方完全处于地毯式攻击的范围之内。
“您应该知道火枪的威力，公爵。”他抵住威压勉强地说道，情不自禁地用上了敬语，“我并不怀疑您能让我们沉睡于此，但我想冒昧地提醒您，您处于至少二十把火枪的射程之内，所以不管我们的结局如何，我们至少有把握，能伤到您。”
玛格丽特有些气恼，但并没有具现到行动。
她深呼了一口气，对着严阵以待的方阵说道：“听着，先生们。楠特威奇里有一种特殊的武器，你们现在完全没有办法对付。在我从城墙上下来时，那种武器已经标记和锁定你们在这个临时堡垒的所有成员。你们的生物信息已经被录入系统，简单来说，你们除非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就会永远地留在这里。而这个武器由我控制，只要我下达开火的指令，你们所有人都会直接消失，不会有尸体，当然，你们不会感到任何痛苦。而我之后要做的只是关闭武器，回去还能赶上早茶。所以快做决定吧，这是一个难得明媚的早晨，我可不想浪费时间。”
“你又在威胁我的下属啊，公爵。”克伦威尔人随声至，他从马上下来，不留防备地径直走向玛格丽特，在符合礼仪的谈话距离停下。
“抱歉让你久等了，赶过来还是要花点时间。”
玛格丽特摆手示意他无须多礼，只是好奇地扫视着他身后那帮人。
“费尔法克斯呢？”
“他呀，显然不希望对相同理念的人下手。”克伦威尔阴阳怪气，意有所指，“你的哲学还真是深入人心，公爵。”
“真是太不幸了，克伦威尔。”玛格丽特反唇相讥，但语气上根本听不出来，“圆颅党里就你和费尔法克斯有点作用，现在却因为我在闹不和，看样子尽管王党军比不上你的军队，但上帝还是会垂青斯图亚特。”
“随你怎么说吧，如果涉及到原则问题，我清楚托马斯会站在哪边。”
克伦威尔对玛格丽特的离间嗤之以鼻，他只想进入正题。
“所以，你叫我，是要干什么？”
“不是我要干什么，是你要干什么。”玛格丽特看着一脸戒备的克伦威尔，摇了摇头，“去打纽瓦克吧，楠特威奇不值得。”
克伦威尔仰天大笑，像是听到了平生最好笑的笑话。
“虽然我很赞同你的观点，但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们打算继续。”他声音有些颤抖，没有完全从之前感情的释放中恢复过来，“我可以把这个当做你的求和吗？”
“虽然王党军和你的想法一样信息十分闭塞，但我们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这并不是不太理智的表现。”
“所以，你们选择不放弃楠特威奇。”克伦威尔做了总结。
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一个说话态度。
“公爵，您指挥过无数的军队，在同等身份上，我敬仰你。”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玛格丽特，后者没有回答。
“在我看来，放弃楠特威奇从整个战局来讲是最优解。”他继续说道，“当你的人数和火力都远远不足时，面对的又是尊敬你的人，投降并不是一个可耻的事情。”
“就互相尊敬这方面，我可以信你一回，克伦威尔。”玛格丽特瞥了一眼不远处掀起的粉尘，重心放回克伦威尔，“但就我对这场战争的理解，我们双方极少有接受对面投降的情况。”
“你要知道，公爵。”克伦威尔语气谈不上尊重，“从开始到现在，议会基本没有获得过胜利。”
玛格丽特对这个事实无法给予否认。
“未来，谁又能肯定呢？”她摆出了哲学家的架子。
“哎，也对。”克伦威尔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审视正在布置方阵的下属。
“我已经把这个郡所有的火炮力量都调集来了。”他说道，“公爵，我知道你不是激进主义者，比起鲁伯特，你更理智，所以我必须再提醒你一次，或者说，我劝你好好想一想。”
“一旦我确定了一个东西，我就不会改变，你就当是一个老顽固的习惯吧。”玛格丽特意味不明地仔细打量圆颅党的所有成员，“我很愿意对你们网开一面。”
“谢谢，公爵。”克伦威尔在努力憋笑，“但我觉得没必要。”
“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我还是希望你能投降。”克伦威尔打断了他认为毫无意义的论述，“不管出于传统还是绅士风度，我们会尊重敌手的牺牲，特别是公认值得尊敬的敌手。我们保证，你的下属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但毕竟没有前例，谁知道你是不是信口开河。”玛格丽特回答。
克伦威尔摊开手。
“随你怎么说吧。”他接过下属递来的一把火枪，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而后枪口指向玛格丽特，“我们把原来用于其他战场的时间和火力浪费在了围攻一座并不重要的城池上，这是给您的最高尊重了，公爵。”
“你本可以选择放弃进攻楠特威奇的。”
“尽管议会没什么作用，但我们毕竟还是听命于它。”
玛格丽特面不改色地盯着黑洞洞的枪口，最后说道：“我不得不说，我们放在彼此斗争的精力远远超过其他。”
“太简单化了，公爵。斗争的结果是为了给其他方面提供更好的发展环境。”
“看样子我们在这个方面还有很多可以争论，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能让对方知晓各自最真实的观点。”
克伦威尔停顿了一下。
“也许吧，但不会是今天。”
“真可惜。”玛格丽特将双手藏进制服口袋中，“几个世纪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你是第一个不打算和我多聊天的家伙。”
“可能是我习惯了沉默寡言。”克伦威尔朝火枪队打了个手势，所有的火枪手都退后了几步，但枪口始终不离目标，“我真的不希望再有人流血，公爵。”
“但你并不打算放弃让楠特威奇的守军流血。在我坚持我的决定之后，我们双方必定就要见血了。”
“没错，这只是最后的手段。”克伦威尔说道，“楠特威奇并不是什么影响整个战局的要塞，你的选择并不直接导致什么，最多就是多一点伤亡，多消耗一点装备。”
“那么，我的建议，别管楠特威奇，去做更为紧急的事。内阁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战役失败而怪罪你，楠特威奇也不会成为多大的隐患。”
“现在这么做已经太晚了。”克伦威尔手指抵住扳机。
“对，但你要记住，我已经提醒过你了。”玛格丽特就这么站着，没有任何动作趋向。
克伦威尔默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公爵，我已经完全明白你的答案了，但我恳请你，为了你的下属，为了人民，再思考思考。你在楠特威奇这个小小战役的一次投降，完全不会改变你在王党军中的地位，他们会理解你。你不像是任人摆布的那种存在。”
“我很愿意证明你说的是对的，但作为这个复杂棋局的参与者，有些事实在是身不由己。”玛格丽特语气真诚，“克伦威尔，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那个不该是我给你的选择。”
“我不能这么做。”克伦威尔说道，“对不起。”
“我同样不会投降。”玛格丽特转过身，看着自己守护的城市，“做你该做的吧，克伦威尔。”
克伦威尔朝部下打了个手势，无数的火炮整装待发。
玛格丽特叹了一口气。
“为了你的下属，请勇敢些。”克伦威尔瞄准叹息者的头部，奉劝道。
“我不是在为我的士兵叹息。”
克伦威尔怔怔地盯着玛格丽特，直到身后传来支支吾吾的奇怪声响。
转过头时，他看见，一个郡的满编炮兵被巨大的凹坑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