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扎尔·莫罗盯着面前喘着粗气的壮汉，心想，总算是今天的最后一个了。
不太容易。他双手半悬在额前，以泰拳的防守式慢慢兜圈——这是在企图寻找对手破绽后得出的结论。
自然不是因为黑人壮汉的劳什子混合拳滴水不漏，恰恰相反，仅仅是开场的一瞬间，塞扎尔就找到了不亚于两位数的破绽——但这反而让他感到非常憋屈——不错，他作为欧式泰拳的一代大师，以巧胜劲是基本操作——问题在于他已经连续打了四场守擂战，即便体力超常但终究是人类的他，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而另一边的壮汉也不好过，虽然好歹算是埃尔蒙（巴黎一条商业街）街霸，但奈何对手是名震全欧洲的不败神话，身份差距造成精神压力以及直面顶级雇佣兵强大气势的双重负面buff下，仅仅是对峙就是难上加难了。
僵持到离第一回合结束还有半分钟时，看台上的一位观众代表沉不住气了。
“兄长大人，如果你不想接下去一个月都有人蹲在你家里蹭饭的话，第一回合结束战斗吧。”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话语······
塞扎尔仰头望向声源，一位身着波西米亚式咖啡色长裙的美丽少女微笑着，友好地朝他挥挥手(虽然是一个季度没有见到的至亲，但见面怎么就那么想打人？——by 某拳王)。
壮汉抓住这个机会，怒吼着扑向自己的对手。
还有五秒。塞扎尔随便瞥一眼确定了大块头能给自己造成伤害的时间，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侧身躲过一记直拳后，他差不多可以推断出胞妹的现况——
1.老家伙（指莫罗家族现任家主查尔斯·莫罗，塞扎尔兄妹的亲生父亲）最近对尼娅（沙西尼娅·莫罗）很严格——在自己离家出走去打工后，思想还算开明的老父亲终于打算放弃联姻，把家业交给尼娅来继承了么？
2.尼娅这个撩妹狂魔为了博得美人欢颜，赌上了一个月的伙食费（什么？你莫罗家里难道连个厨师都没吗？沙西尼娅表示家里五六个米其林三星烧的菜早就吃厌了，卢浮宫门口流动摊贩卖的可丽饼才是王道！）。
3.尼娅没带保镖，同行可能有几个练家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塞扎尔回过神，听到回合结束前十秒的提示音，于是总算注意起面前正毫无章法乱打一通的壮汉，在后者出拳后的一瞬抓住他绷直的胳膊。
接下去是爆肝。塞扎尔从对方的肢体趋向中预判了即将面对的招式，但攻击范围方面的劣势让他无法使用惯用的破解方法——
所以，在壮汉依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准备打出一记厚实却并不缓慢的低拳之时，塞扎尔欺身而上，爆肝擦着衣角打在空处。
现在，即使是最业余的看客也能看出胜负了。
还有五秒。塞扎尔倒数着，一记肘击结结实实地打在壮汉的下颚上。
四。他松开对方已经垂下去的胳膊，现在他的拳头面对着仅有一半防御的基础靶。
三。击穿对方最后的防御，连击——在这一秒钟内完成了十次对人体的直接撞击。
二。赛扎尔微微放低重心，胯部开始蓄力。胸肌快被捶爆的壮汉晕头转向地想要保持平衡。
一。不带任何花哨的扫踢，在破空声中完成了它的使命。
“呜呼，还真是······”沙西尼娅看着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应声倒地”的壮汉，他此时仰躺在擂台外一处原来叫观众席的废墟里，不仅没赚到钱还得赔上一笔巨额的修理费——怎么说这个拳场也算是黑势力产业，讹诈什么的都是基本操作。
“无情的赚钱机器呢。”邻座的甘泪卿式少女接过话头，目光移向看台的第一层——拳赛的相应赌局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拉迪福吉德，赔率多少？”
被唤作“拉迪福吉德”的是一位身着燕尾服的年轻人，花花公子的派头，但也还算是和善。
“赔率一比三，凯利指数二点五。”
“噢？这种不正规的拳赛居然还有这么正规的折算系数么？“少女颇感兴趣地看向沙西尼娅——后者是巴黎赫赫有名的商业天才，这个行为也算是咨询专家意见了。
但沙西尼娅只是轻笑着，朝她的那位“法兰西格斗神话”的哥哥挥挥手。塞扎尔不出意外地回以白眼。
拉迪福吉德则是想着莫罗大小姐翻了七倍多的赌金，虽然在座的（他们这边是贵宾席）资产大多不止这个数，但在赌博中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大概也是头一回。
五百万变成三千七百万，这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不过现在迫在眉睫的是，东道主打算翻脸了——
本应该在巡逻打打酱油的护卫们从身上掏出警棍，渐渐围了过来。
“瓦尔纳托女士，您是以什么名义大驾光临鄙人的地盘呢？”少女没想到敌方boSS居然拿她这样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的法兰西三好青年开刀，但打量自己的穿着后随即释然——出任务后回家路上碰到闺蜜衣服不换就直接来了。
虽然东道主怀疑少女是GIGN派来打头阵的，但按理说不应该是便衣吗？这小姑娘直接穿上法兰西最显眼的蓝色制服，就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观摩一阵，在莫罗大小姐即将提钱跑路，反派boSS终于坐不住了，施展出自己的拿手好戏——大手一挥，所有喽罗一起压上。
至于为何他如此肆无忌惮，打满五场的塞扎尔可以给出答案。
除去只想休息的塞扎尔以外，拉迪福吉德作为传统的法兰西绅士，不会干架；沙西尼娅表示自己和海峡那边的某格莱斯顿少爷的人物面板一样；唯一的战力少女瓦尔纳托则表示自己在GIGN是混后勤的，这辈子是不可能一打十的。
冷静如塞扎尔，袖手旁观，哼着小曲换着衣服，欣赏法兰西传统的追逃游戏。
“FbI open the door！”跑最前面的拉迪福吉德打开通往地面的防盗门后被一脚踹到了某个部位，再起不能。紧随其后的瓦尔纳托让过一个身位，忙里偷闲地建造那一脚原本的轨迹模型——是友军没跑了。
“哟，这不是奥托老弟吗？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塞扎尔阴阳怪气地说道，向之前踢出暴击的阳光青年伸出手，后者微笑着与其一握。
“路上堵车了，让老哥你多打了几局，抱歉抱歉。”奥托·德·西尔蒙半偏过他那线条优美的脑袋,一言一行中都充满请求原谅之意。
“有意思，你小子是被FbI洗脑了么，都学着发挥自己的优势了。”塞扎尔摸着下巴的胡茬玩味地打量起自己的敌手兼挚友，“有点毛骨悚然，说真的，老弟你还是用原来那套吧，再这样我都要怀疑你的性取向了。”
“那是开玩笑。”奥托咧开嘴，标准地露出八颗牙齿。
“我知道。”塞扎尔侧身避开正在交流哲学的两位仁兄，稍稍注意了一下这基情四射的肉搏场面，转头郑重地补上一句，“可惜不好笑。”
奥托颓废地靠着栏杆，从制服内层摸出一个已经压扁了的烟盒，仅剩的两根Gauloises在主人的口袋里存活两小时后终于迎来结局。
“哎。”他吐出烟圈后叹了一口气，“最近你那边（指FLAc）倒是消停了，但几个小丑对老大哥的妥协很不满意，我这几天连夜加班快累死了。”
“包括去花神（巴黎着名咖啡馆）和尼娅喝咖啡？”
奥托没有吭声，只是拿烟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得感谢我不是罗纳德——你的敌人只有老家伙——毕竟他可是单方面破坏了他老子和老东家定的娃娃亲，铁了心要让尼娅继承莫罗这个姓氏。”
“很好，看来我已经有了最强盟友。”奥托说着一脸谄媚地搓起手，和他那凯式青春的笑容格格不入。
“为什么不跟上去？”塞扎尔朝着被GIGN护送、正向门口走去的胞妹挤挤眼，而后美滋滋地享受起国民香烟。
直男癌晚期＆工作狂人奥托非常犹豫——查封这里之后他还有别的任务。
“机会嘛，总是人创造的。而且，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副指挥。直白点，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妹子重要还是工作重要？”塞扎尔苦口婆心地劝道，将白胡子老头的工作做到极致。
奥托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从他不断变换的表情可以看出），最后像个爷们那样追妹而去。
塞扎尔目送着二者保持合乎礼仪的距离走出入口，嘀咕着“老头子的宵禁定在十点，还有两个半小时——这点时间都够本垒打了”这样干脆卖亲妹的言语，感受到有人接近。
“简，不得不说，你的取名水平有待提高——先不吐槽瓦尔纳托结构和发音上的古怪，但这是个莫泊桑式的原创姓氏，你有考虑到吗？”塞扎尔往右退了半步，甘泪卿式少女的小拳拳打在了他左肺原先在的位置。
“或许你还记得法兰西文学史这门课我的选修评级。”简非常自然地占用了奥托的位置，语气中平静带着点咬牙切齿。
塞扎尔微微一笑：“挺讽刺的。”他继续说道，“你怎么看那两位？”
“大概和你的想法一样······”简企图在他的脸上发现点什么，很显然她失败了。
思考片刻，她问道：“为何如此热衷把他俩凑成一对？”
“特工毕竟是高危职业。”
“你显然在开玩笑。”
“你得猜猜我有没有在开玩笑。”塞扎尔卖了个关子。简陷入沉默。
负责清点财产的GIGN成员拿着报告走近，她不耐烦地挥手赶开。
“这是个巨大的隐患。”简用的是陈述句，塞扎尔选择倾听，“我不希望雪上加霜。”
“但隐患毕竟不是既成事实，相信它——人生还是要有点悬念——有点盼头，才有点希望。何况，如果成了，我们就是亲家了。”塞扎尔起身走向尚未被停用的吧台，坐下后对挨着自己的少女做了个法兰西传统的邀请动作。
“那么，人生的第一站，享用贵得要死的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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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杯，几分钟后。
“那么，容易吗？”朝招待示意来一杯highball（威士忌+雪碧+冰），塞扎尔饶有兴趣地问道。
“什么容易吗？”简盯着手中白兰地酒杯基座处的一块高光，反问。
“当然是GIGN后勤组组长的工作。”
“真是难以置信，我都快当了一年了你才问我？”
“我知道。”塞扎尔接过酒后道了声谢，轻晃起鸡尾酒杯时回答，“看你游刃有余的样子，工作一定很轻松。”
“物资调配与统计、文书报告撰写、任务发布与结算——只要被定义为‘非一线任务’的工作都要去做，你觉得轻松么？”
“这是个好笑话。”塞扎尔颇为同情地说道，“GIGN中除了打仗其他活都包的‘最强部门’，要是行动缺人了还得顶上——真不敢相信，浮躁出名的你居然领导了这个部门八千多个小时。”
“毕竟工作还是要有人去做啊。”简无奈地耸耸肩，要了一杯blue maragaret（蓝色玛格丽特），然后转向蒙头喝酒的塞扎尔。
“我的父亲和莫罗爵士不同，即便长子放弃继承，幼女还是只有两个选择——联姻或者独立。”
塞扎尔放下酒杯，没去调侃少女玩颜色词，只是打量着后者。“你想要我怎么评价？”
“没必要。”简摇了摇头，“刚才那句话只是在解释前面的问题。”
“行吧，那就换我了。”塞扎尔伸展手臂，展示上面一条明显的疤痕，“如你所见，雇佣兵生涯带给我的礼物，而众所周知，特工的境遇只会更糟。拿你入伍前的报告说，一个只在历史和生物方面稍稍逊色的全优模范生，为什么会选择GIGN，而且还是里面最累的活。”
“你可别跟我说是不可抗力。”注意到少女要说些什么，他连忙补充。
简到嘴边的话最后改了。
最后她说出的是——
不知何处的嘈杂盖过了她的声音，塞扎尔只看到嘴唇的蠕动——但他显然不是口型大师。
“等一等，你说什么？”塞扎尔强行介入少女与招待间的谈话。
简接过snowball，指了指招待。
“你先再点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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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杯，许久以后。
“你知道GIGN的问题在哪儿，对吧？”简问道。
塞扎尔看着满面通红的少女，只是回答：“只有一个问题么？”
“是傲慢！”少女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完全忘记自己是向谁效命，“不管是卢浮宫的那次还是圣母院的这次，他们完全没有吸取教训，让那群家伙继续逍遥法外——法兰西败血症患者！”
“你说的‘那群家伙’还包括我，如果你想我站在你那边，那么这次聊天只怕很快就会结束了。”塞扎尔注意到一旁表面上在站岗实则在偷听的GIGN士兵，压低声音对简说道。
“不是随便哪个组织。”简第二次无视了他。显然，简属于那种喝醉酒会自言自语的人，“就算是‘臭名昭着’的FbI，他们虽然自大，但还是有脑子。说真的，tm开什么玩笑？法兰西军方往GIGN倾倒了这么多资源，结果全都是被GIGN投资到那群家伙身上。你觉得你会一直吃到这甜头？你以为GIGN全都是高层那样的煞笔吗？”
塞扎尔瞥了一眼那位执勤的士兵，发现他的表情不太对劲（等等，他都带头盔了，你怎么看出来的），连忙站起身，向少女伸出手，“要是你不想带着宿醉去上班的话，现在我该送你回家了。”
简像是头一回发现身边有人似的，用猫头鹰那样的目光仔细打量塞扎尔。
“你没喝醉。你喝的和我一样多，我却醉得像摊烂泥。”她捂着脑袋说道。
“毕竟出任务有喝酒的要求，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塞扎尔挥了挥还保持原先动作的手，明示邀请。
简抓住他的手站起来，有些摇摇欲坠——“啊，看来有人对重力动了手脚。”
“对。”塞扎尔扶稳少女，“正是如此。我送你回家吧。”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什么的，还是算了。”少女朝门口处站着的参谋示意，后者立刻上来接住了她。
“好好照顾她。”塞扎尔嘱咐道，参谋——也是一位少女，点头回应。
出了防盗门，塞扎尔站在路边，看着简被放进一辆敞篷的法拉利FF，直到汽车消失在街道的转角。
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他走过熙熙嚷嚷的街道，坐进自己的科尼塞克ccxR后掏出手机，打开不久前刚出现在信箱里的一封匿名短信。
“任务目标······”塞扎尔停顿了一下，短信中只有简短的几个单词，但却让他陷入沉思。
“滴！”短信自动销毁的提示音打断塞扎尔的冥想，他将手机扔到副座，拎起储物间里唯一一瓶酒，拔开木塞，然后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