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一早，风越和风云就要去北戎，到时候你跟着他们一起，到了那边万事小心。”风兰秀用发带给他绑了头发，手背拂过顺滑的发丝有些舍不得离开，这是她此生第一次触碰她的孩子，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姜清心里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自己欺骗了风族人，生出了一些愧疚心。
“您不问我去北戎做什么吗？”
风兰秀目光透露出担忧：“之前不知道，你身份特殊，去了那边别让人知道你是谁，至于你要做什么，那是你的自由。”
姜清忽然一愣，他好像感受到了除师父和谢珩以外的人给的关爱，是错觉么？
总感觉这风族大祭司，对他好似很不寻常。
姜清眸子闪了下，只把心里的异样归结于自己的心虚。
“我知道的，谢谢……风姨。”
他也就这样喊过两次，风兰秀神色一软：“嗯，不必客气。”
翌日清晨，风越和风云各自背着包袱站在院子里等他和南弦子，风野委屈巴巴地在一旁看着他们。
“为什么不让我去？”
“你留下来，保护大祭司。”风云不容置疑地说。
风野鼓了下脸颊，最终也只是愤怒地瞪他一眼，看到姜清出门来，他问道：“璃书，你还会回来么？”
他心里把姜清当朋友，自然是舍不得他离开的。
姜清歉疚地扬起嘴角：“如果有机会的话。”
南弦子肩上扛着自己的拐杖：“好了，走吧，别耽误时间。”
风野小声念叨一句：“奇怪，拐杖不是用来撑地的么，怎反倒累人起来？”
“师父那不算拐杖，是他的武器，就像你的长矛一样。”姜清解释道。
风野哦了声：“看着没什么杀伤力。”
“你个小娃娃懂什么，老夫这是打狗棍，信不信让你尝尝厉害？”
“不了不了，我又不是狗。”
离别的气氛，被风野一搞倒是欢乐起来。
姜清往大祭司住的方向看了两眼：“我想去和大祭司告个别。”
风云一脸冷硬：“不必，她还睡着，不要打扰她。”
他这么说，姜清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那边，在心里说了一声再见。
风越还喊了另外几个族人，只不过姜清都不认识，他们也很沉默，只是跟在后面，彼此间极少交流。
众人骑着马离开，风野遗憾地看着尘土飞扬又落下，少年的心里向往更广阔的天地，只是这一次他还是没能跟着去。
等他转身绕过厨房时，忽然看见大祭司坐在窗边，神色忧郁地看着外面。
“大祭司，您起身了？我这就送水给您。”风野说完话就转身去忙活，等他进屋时，风兰秀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回头，神色怔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野觉得有些奇怪，往常大祭司也不像这般不理人呀。
“您在看什么？”他走过去，微微弯腰，和风兰秀视线平齐，然后什么也没看见，依旧是空旷的院子，只是现在总觉得格外安静。
好像和之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不同，风野还没有想明白。
“大祭司，我……”风野转头一看，顿时愣住，他看见风兰秀的脸颊上滑落了两行泪水，她就这么无声的哭泣着。
作为风族地位最高的人，风兰秀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高深莫测、德高望重的形象。
他从来没想过大祭司也会哭泣，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她哭。
哪怕是被万蛊反噬，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就连他哥风云都吓哭了，大祭司也不曾哭过，可是现在……
风野这么大的人，满腔赤忱，性子也直，还不知道什么叫回避，他直问道：“大祭司，你是舍不得我哥吗？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风兰秀顿时一愣，连眼泪都忘记了流，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上脸颊，触碰到一片冰凉。
她一直以为流泪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事情，只是这一遭忍不住，才发现原来哭出来是这样的感觉。
“推我过去洗脸吧。”她没有回答风野的话。
这让风野有些失望，他还以为他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
原来不是……那大祭司是为什么哭呢？
风野还想不明白。
翻过草山，北风就更冷了，吹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风云默默翻出一个帷帽扔给姜清：“戴着吧。”
姜清愣了下，他没想到风云还会关心他，这人不是向来不喜欢自己么？
“谢谢。”风吹着确实有些难受，姜清也就不拒绝。
“嘿嘿，还是像老夫一样，留些胡须，瞧瞧多管用！”南弦子笑哈哈的，很是自得。
姜清看了一眼师父的头发和胡子，他想象不出来自己也这样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光是想想，便觉得一阵恶寒。
骏马疾行，不过半日就到了北戎的最外城。
风越道：“北戎一共有五座城，最外面的是第五城，处于边缘地带，人烟稀少，最里面的便是第一城，那是北戎核心地带，一般外人难以涉足，我们要去的阿拉雪山，在第三城和第二城的交界处。”
风云从包袱里找出有些假胡须，递给姜清：“贴在脸上。”
“啊？”姜清有些犹豫。
“你觉得自己还不够夺目么？”
姜清一愣，顿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以防节外生枝，他还是听从风云的话，对自己做了一番伪装，是南弦子亲自动的手，他会一些易容之术，经他之手，姜清看起来完全不像自己了。
风族人看着他的动作，也是惊讶，只不过他们也只是惊呼了一声，并没有多问什么。
等姜清伪装好以后，风越才带着他们装成前来售卖猎物的风族人，毫无阻碍的进了第五城，他们的目标是阿拉雪山，越往中心地带走，戒备也就会越森严。
“原来北戎这么大，之前听说只有五座城，我还以为是个弹丸之地呢。”姜清感慨道。
风越耐心很好的解释：“他们划分不是很明确，北戎地广人稀，物产丰富，仅是一座城，就相当于南乾的十座城。”
姜清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风越哥，你懂得真多。”
“这不算什么，你要是常来你也会知道的。”风越似乎是笑了下，“不过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南乾，那里的人很懂礼数，不像北戎人一样野蛮。”
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界，他还这么口无遮拦，姜清看了看四周，还好没有被人听见。
“我之前就听说北戎人长得高大，没想到会如此魁梧。”姜清道，方才遇见几个北戎人，身量都不下七尺，而且格外强壮，一身腱子肉。
北戎的城池，不同于南乾，说是城，倒更像是部落，毕竟他们多数人过的是游牧生活，没有固定的屋子，而是一家人都搭帐篷住，随时都有可能会搬到另外的地方去。
除了王族住宫殿以外，外城的普通百姓，基本上都是居无定所的。
“人总有好坏。”姜清不好对风越的话评价什么，南乾也有野蛮的人，只不过是心里野蛮，而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只是因为礼仪教化，懂得隐藏自己不好的一面罢了。
风越好似很喜欢和他说话，这一路上，他总有意无意地挑起话头。
“你看着年纪不大，很多时候说话却很通透。”风越看他的目光很是赞赏，“想必你家中父母，一定也是品行高尚之人。”
姜清笑了下，风越这话说得真诚，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实情。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么？”风越性格直爽，有任何想法都会说出来。
他看姜清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猜得不对。
姜清摇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风云一手扬鞭扯着缰绳加快了速度，马蹄刚才踩在一个小水坑里，溅起了一些污泥落在风越的脸上。
“发什么疯？”风越用手抹了一把脸，“他怎么突然生气了？”
他都不知道，姜清就更迷茫了，他从来都看不懂风云。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