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运转灵力,熄灭了头顶的三盏阳灯,身上的阳气被尽数收敛。
但仍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那些阴魂的眼神如同实质,像是在我身上探寻着什么。
一个拄着桃木拐杖的老妇人缓缓走过,她的裙摆下拖着半透明的魂尾,每走一步,地面就会留下一个淡淡的水痕。
我连忙拦住她:“老人家,这阴寿街离冥河有多远?”
老妇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脸上的皮肤像是干涸的河床般龟裂,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后生仔,这里离冥河可远着呢,而且这条街马上要被封了,任何人都出不去。”
我一愣,街道要被封了?为什么呀?
老妇人笑了几声,脸上的表情阴森恐怖。
“因为这街上要办喜事儿啊。”
办喜事?
“是阴寿街百年难遇的喜事,两位小蜉蝣仙人要结连理啦!他们的结合可是会改变阴阳两界的气运!所以这是大喜事。”
老妇人说话时,嘴里不断溢出细小的黑色虫子,落在地上迅速爬进砖缝。
这把我恶心的,本来还想多问几句,现在也没心情问了,我怕一会儿我忍不住会吐了。
于是我赶紧摆了摆手,快步朝前走去。
越往前走,前面的人越多,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
两个蜉蝣仙人要喜结连理?啥意思呢?
你要是说有一男一女,两个鬼,要喜结连理还说得过去,这怎么扯到蜉蝣仙人了?
然后我心里一紧,蜉蝣仙人?我爷爷和王半仙还有冯庆生的另一个身份,不就是蜉蝣仙人吗?
但是蜉蝣仙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阴间的阴寿街?
我百思不得其解,手心里握起了玉佩,准备再次启动传送功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而刚要启动,我就感觉一阵头晕眼花。
我去,玉佩每次使用时都要消耗我的元气和精气。
最近使用的太过频繁,我已经快消耗不起了。
罢了,还是先缓一缓吧,我松开了手心里的玉佩。
难得来一次阴间的阴寿街,还是先好好看看吧。
反正救程林和郝磊,也不急这一时。
我看看能不能从阴寿街这里直接走到冥河去?
我又往前走了大约一百米,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悠扬却透着诡异的戏乐声。
首先是拉弦子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指甲刮过铜镜。
接着是二胡声,低沉呜咽,像是从九幽深处传来。
还有锣鼓声,鼓点时断时续,每一声都敲在人心尖上。
街道上有人大喊:“快些去看!婚礼要开始了。”
“听说三位蜉蝣大仙亲自下场暖场,这可是我们天大的福分!他们手里的乐器,件件都是开天辟地时的神器!”
人群开始向前涌动,他们个个都很激动。
“两位蜉蝣小仙人的婚礼,三位蜉蝣大仙也来助阵!百年难得一遇啊。”
“是啊,走走走,我们快去看。”
我也随着人流往前走,在快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就看到这些人全部围在那儿。
那欢快的弦乐声从里面传来。
“看到了吗?那就是三位蜉蝣大仙,他们正在那唱戏暖场呢,马上婚礼就要开始了。”有人大喊。
我挤了进去,终于看清里面的情景。
在被人群围着的最中间,有三个老者并排坐在黑色的檀木椅上,椅背上雕刻着狰狞的饕餮纹,口中衔着燃烧的魂火。
中间的那个老者拉着三弦,每一根弦都像是用魂筋制成,拨动时发出类似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
左边的老者操着二胡,琴筒上镶嵌着一只闭合的鬼眼,每拉动一次,鬼眼就会微微睁开。
右边的老者则敲着牛皮鼓,鼓面蒙着的并非普通牛皮,而是一层半透明的魂膜,每一次敲击,膜上都会浮现出转瞬即逝的卦象。
当看清他们的面容时,我只觉血液瞬间凝固,这三个老者我都认识。
而且再熟悉不过,他们竟然是我朝思暮想的爷爷,王半仙,还有一个是丰庆生。
此时,王半仙拉着三弦,他的指甲变得漆黑而尖锐,每一次拨弦都有细小的火星迸溅。
而冯庆生则拉着二胡,他的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
爷爷正在敲鼓吟唱。
他的脸上泛着青白,双眼空洞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皮肤下隐约可见黑色的纹路在蠕动,仿佛有无数虫子在体内爬行。
“天机渺渺不可测,阴阳轮转自有期。”
爷爷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金属般的颤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刻刀刻进我的耳膜。
他的手使劲敲着那面鼓。
“三生石上刻因果,黄泉路上辨是非。虚空裂隙开天眼,蜉蝣一瞬见永恒。”
“轮回盘里藏凶吉,奈何桥头断前尘。”
爷爷吟唱的戏词晦涩难懂,却让周围的阴魂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拍手叫好,他们的手掌拍击时,发出类似枯木相撞的声响。
王半仙的三弦声陡然拔高,琴弦崩断的瞬间,飞溅的弦丝化作黑色的利刃,插入旁边的建筑。
冯庆生的二胡声如泣如诉,琴筒上的鬼眼完全睁开,射出两道幽蓝的光束。
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却透着一种不属于尘世的机械感。
他们的身体微微悬浮在空中,衣摆无风自动,脚下的地面泛起涟漪状的波纹,仿佛他们正站在水面之上。
我看呆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三人,竟是我曾经熟悉的三人。
可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阴间?
他们的样子让我觉得熟悉而又陌生,我甚至怀疑这三人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三人?
“爷爷……”我喃喃自语着想走上前去。
然而我刚往前迈了一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声。
街道尽头,一顶黑红相间的花轿缓缓出现。
八名阴兵抬着花轿,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密密麻麻的符文,步伐整齐得如同提线木偶,每一步落下都在地面留下一个冒着青烟的脚印。
花轿前方,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披红挂绿的新郎。
街道上的那些阴魂再次欢呼起来。
“来了来了,新郎官来了,婚礼要开始了。”
婚礼?
没错,那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绿的正是新郎。
而当看清这新郎的面容时,我只觉头皮发麻。
那张脸,分明是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