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滂沱,泥泞的小道上,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樵夫正挑着湿漉漉的柴担,深一脚浅一脚地疾步前行,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这鬼天气…得赶快回去,不然家里那点干柴怕是要潮了,娃儿们和阿娘可咋办……”
他全然未觉,身后密密的雨林深处,有几双幽绿的眼睛正透过枝叶缝隙,贪婪地窥视着他担子上那点微薄却足以果腹的收获,以及他本人体内温热的气息。
远远地,樵夫看见雨幕中有一道身影迎面走来。
那人虽穿着一身寻常的灰色布衣,但在如此大雨中步履沉稳,身形挺拔,雨水似乎刻意避让着他周身三寸之地,竟有种说不出的出尘气质,看得樵夫一愣,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待两人接近,樵夫忍不住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小伙子!下这么大雨,你还在山里头晃悠啥哩?快回去!快回去!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淋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长卿却没有答话,目光越过樵夫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那片摇曳的树林深处。
在与樵夫擦肩而过的瞬间,许长卿嘴唇微动,对着那片幽暗,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滚。”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穿透哗哗雨声,清晰地传入那片林地。
树林里顿时响起一阵窸窣慌乱的窜动声,那几双幽绿的眼睛瞬间消失不见,仿佛被无形的恐惧驱散。
樵夫只听到身后似乎有点动静,回头看了看,却只见雨打林木,空空如也。
他转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许长卿,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你刚跟谁说话呢?淋雨淋糊涂了?别愣在这儿了!听大叔一句劝,赶紧跟我回村去!这山里头邪乎得很,受了凉气更是要任命的!”
说着,这热心的樵夫竟放下柴担,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许长卿的手腕。
许长卿微微一愣,竟一时未挣脱,便被这憨直的樵夫半拉半拽着,一路小跑着下了山,朝着山脚下不远处一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庄跑去。
村子不大,樵夫的家更是简陋。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柴火、湿气和食物清香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三个年纪不一、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小孩子正围着火塘玩耍,一个妇人正在灶边忙碌,一位老妪则坐在里屋炕上缝补着衣物。
“爹回来了!”
最大的那个男孩约莫十来岁,最先看到父亲,欢呼一声冲了过来,随即好奇地打量着跟在后面的许长卿。
“快,孩他娘,多添碗水,这位小兄弟在路上碰上,雨太大了,来咱家躲躲!”
樵夫放下柴担,摘下斗笠,热情地招呼着。
妇人连忙应声,老妪也笑着点头。
孩子们则有些怯生生又充满好奇地围了过来。
家里显然不宽裕,晚饭只是些简单的杂粮饼子、一盆寡淡的菜汤和一小碟咸菜。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这位小哥,实在对不住,家里没啥好东西,将就着对付几口,暖暖身子。”
一家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最大的那个男孩,眼睛却一直滴溜溜地盯着许长卿始终随身带着的长剑。
樵夫咽下口饼子,问道:“小哥,看你是生面孔,不是咱这十里八乡的人吧?这大雨天的,跑到我们这穷山沟里来,是做啥哩?”
许长卿略一沉吟,开口道:“听闻附近有吴王的军队驻扎,我想去应征入伍。”
听到这话,饭桌旁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许长卿,脸上皆露出不可思议甚至带着惊恐的神色。
樵夫猛地放下碗筷,急切地压低了声音:“小伙子!你…你这是在哪儿听来的消息?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骗了?这支军队……去不得!万万去不得啊!”
许长卿故作不解:“为何去不得?男儿建功立业,投军不是正途吗?”
“什么正途歪途!”
樵夫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发颤,“那是鬼门关!他们根本不是正经招兵买马,隔三差五就来村里强抓壮丁!说是去当兵,可谁知道被他们带去哪里做苦役?”
“但凡是去了的,就没见几个能活着回来的,你这时候去,不是入伍,是送死啊!”
许长卿眉头紧锁:“做苦役?可知是在何处?”
一旁的老妪抹着眼泪插话道:
“不知道啊……肯定不在这附近,我…我那个小儿子也被他们抓走了,至今音讯全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哟……”
她哽咽着,“更远的地方,我们这些山里人,一辈子没出去过,哪里能知道……”
沈书雁清冷的声音响起:“若真如此频繁地抓走大量壮丁,却不见踪影……有没有可能并非用于寻常劳役,而是被集中起来,以邪法批量炼制为魔人大军……”
许长卿心中凛然。
突然——
“哐哐哐!哐哐哐!”
村口方向传来一阵急促而刺耳的敲锣声,夹杂着粗鲁的呼喝。
桌上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完了!是…是官差又来抓人了!”
樵夫的妻子声音发抖,猛地推了丈夫一把,“快!当家的!你快从后门跑!躲山里去!要是你也被抓走了,这个家可就真的完了!”
樵夫也慌了神,猛地站起,下意识地一把拉住许长卿的胳膊:“小兄弟!快跟我一起跑,被他们堵在家里就完了!”
许长卿却稳坐不动,反问道:“我们若跑了,他们可会为难你的家人?”
老妪哭着道:“他们…他们最多就是翻箱倒柜,抢些粮食钱财,骂几句……我们忍忍就过去了,你快跟我儿子走吧!别管我们!”
然而,许长卿却轻轻挣开了樵夫的手,反而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跑了,我本就是要应征入伍,在此处参军,正好也能替你们挡了这一灾,免得他们继续纠缠。”
樵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得跺脚:“你…你是不是傻了啊!那是去送死!快跟我走!”
他再次用力去拉许长卿,却发现对方如同山石般纹丝不动。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
“砰!”
一声巨响,那本就不太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