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撸起袖子，将劈好的柴火捡到一处，堆成堆，“再说，韩展业逼宫时，将军也是他部下的人。”
曾永忠挑挑眉，“你这是要跟我翻旧账？”
叛贼、逆臣、谋逆、造反。
确是他的错。
是他该用余生去忏悔的错。
林知默然不语。
哪儿翻得了？就是翻了那又有何用？他一不打人二不骂人的。
除了自揭伤疤，自讨没趣外，还能有什么？
曾永忠叹了口气，大步走过去将他拉起来，定睛看着他，道，“行了，是我的错。”
林知后退一步，心里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我没翻旧账。”
“没关系，要翻的话我就诚诚恳恳地道歉，跪求先生的原谅。”虽然这没什么用。
林知侧身，看向远方，没继续这话，而是转移了话题。
“北狄那边怎么样了？”
曾永忠打了个手势，让暗卫去搬柴火，然后说，“北狄大主属意庶出的大儿子柯鲁尔，退位为太主，让大儿子顺利继位为新的大主。不受宠的嫡出二首领柯约克不满，自立门户。新大主占着主位要兼并二首领的部队，二首领又占着嫡出的身份要讨伐新大主，两相征战，至今无果。”
曾永忠一直都有派人盯着北狄那边的动静。
林知惊讶地问，“我怎么听闻柯和乎已死？”
曾永忠道，“先前的消息，柯鲁尔故意散布的，以便掩人耳目，逼迫柯约克起兵造反，这样他才有由头除掉这个劲敌。”
林知点点头，了然于心。
“那位二首领柯约克不日将出使云朝。若我没猜错的话，柯约克应该是来联姻的。”
“嗯，密报确实如此。”曾永忠想了想，又说，“柯约克既有意与云朝联姻，柯鲁尔也没理由不动作。他是不会坐等柯约克势大的，就是不知他此次会派何人前来。”
林知顺着他的话分析：“柯鲁尔的目的是搅乱柯约克的联姻，可明面上还是来出使云朝的，柯鲁尔向来争强好胜，他是不可能愿意和解的，既如此，派来的人必不能是有实权的。”
曾永忠赞同地点点头，然后补充道，“可出使云朝，又要能和柯约克对抗，此人的身份地位也不能太低。”
林知嘴角轻扬，嗓音温润道，“只能也是位首领，还是位没有实权的首领。”
柯和乎的儿子众多，死于战乱、萧蔷之祸的不少，但如今还活着的也不少。
目前封了首领的就有十几个。
曾永忠猜测道，“三首领柯保达？”
“三首领的部落毗邻主部落，且部队多被柯鲁尔用收以充实主部落军队实力了，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林知话锋一转，“只是他生性憨厚，不善言辞，派他来，还不如不派人来。”
“派的人若不能搅乱此次联姻，确实不如不派，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曾永忠眼睛微微一动，又道，“柯保达既不行，那……十三柯诺特呢？”
“十三小首领身份地位可以，实权嘛，他也没有，且活泼好玩，机敏善言，自然当得起使臣这一职位。”林知语气从容地说着。
曾永忠却是摇摇头，“十三小首领太小了，柯鲁尔怕是不放心。”
若是照着目的来挑使臣，十三小首领无疑是最符合的，曾永忠不可能想不到，只是他惯来善于思对手所思，如他所说，柯诺特才十三岁，他还太小了。
林知神色平和地说，“年轻气盛，最是横冲直撞，不怕得罪人的时候。”
北狄男儿众多，可真正争夺大主之位的就只有庶出的大首领柯鲁尔和嫡出的二首领柯约克。
因为其他人知道，他们争了也无用。
因为礼法不容。
礼早有言，非嫡非长不可为主。
法有定律，以主部落为首，物产最是丰饶，往外，离主部落越远，资源越是匮乏。长子、嫡子从主部落往外赐封。
三首领柯保达的部落还好，离主部落并不远，年产量勉强能与年需量维持平衡。而十三小首领柯诺特的部落离主部落最远，那里每逢冬季，几乎寸草不生。
自北斗创立伊始，若非必要，部落首领之间并不开战，一直都是和谐往来的。越是偏僻边远的部落首领，越怕与其他首领结仇。
经林知一提，曾永忠也是想起了北狄的这些政策。
他垂眼看着林知，道，“十三一直住在主部落，没管其他部落首领伸手要过粮，还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就这点来说，那非十三不可了。”
“嗯，就算柯鲁尔以大局为重，选了三首领，三首领也不敢接他这活儿的。”林知说完往后看去，见到暗卫还在搬柴火，便后退一步，跟曾永忠拉开了距离。
曾永忠看到他的动作低低地笑了笑，挑挑眉，“柯鲁尔五大三粗、不通文墨，哪里会以大局为重了？”
林知微微抬头，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就撞进了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墨眸里，惊得他瞬间收回了视线。
曾永忠不知道他此时心跳如鼓，兀自说，“他们来，别的都是次要，最主要的是你弟弟那容貌……”
北狄在末代穆风帝林放逸掌权时，被当时的武安将军韩阔韩展业打败，北狄大主柯和乎被生擒上贡给林放逸，林放逸并没有要他的命，反而以礼相待。后来柯和乎回到北狄，曾上书，表示愿意俯首称臣，尊穆风帝林放逸为天主，并在北狄各部铸天主神像。
北狄人供奉天主为神只，极尽崇拜天主，北狄皇室更是虔诚。在北狄，几乎无人不知天主的容颜。
这容颜若在风朝在北狄，那都是令人心生仰慕、令人顶礼膜拜的样貌，可如今是在云朝。
是在篡了风朝的云朝，是在不被北狄认可的云朝，这样的容貌若是暴露了身份，那断无存活的可能！
林知住在杏林里，自是不怕，可卫思易还在帝京在朝堂上呢。
林知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块莹白玉佩，上面绣着北狄人最奉崇的鹰首图腾。
他将玉佩递给曾永忠，道，“这是北狄皇室尊崇的信物，烦请将军回帝京后安排一下，让他们别乱说话。”
曾永忠接过那块玉佩，用粗粝的手指摩挲着，抬头问道，“这是你的？我以往怎么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