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打在狼牙堡上。
陈山头发披散，狼狈不堪。
血污近乎布满了他的身躯。
就连铁甲之上，也有破损痕迹。
他奋力用出全身力道，将云梯从墙头推了下去。
那尚在椅子上的几个乱民，呼喊着一头栽下去，摔在了地面垒起的尸体之上。
有骁勇军军卒赶忙丢开手中大盾，弯弓搭箭，
都不用拉满弓弦，瞬时就将下边那几个乱民射死。
“都省着点箭矢，这些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烂命一条，还没一支羽箭值钱！”
陈山无奈的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
贼兵的攻势太过迅疾，甚至都不给他喘气的功夫。
这天还未黑，才不过小半日，坞堡中储备的滚木一类防御器物就消耗了大半。
还好周阎对麾下的军卒并不吝啬。
像羽箭这种消耗品更是敞开充足供应。
不然这狼牙堡，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天齐山骁勇军兵营。
百里炼面色肃杀。
他紧紧盯着桌案上的舆图，陷入了沉思当中。
而他周边，陆续提拔上来的校尉，还有幕僚，都是加紧推演，汇报从前线坞堡而来的军情。
“一共四个坞堡都受到了贼兵的冲击，真空老母教这一次的攻势，比我们预想中的还要凶狠！”
有幕僚双手按在桌上，眸中忧虑之色一闪而逝。
“百里将军，要不要放出飞鹰，加紧让亭远城那边，再增派人手过来？”
一个校尉沉吟几息，斟酌了数次后才试探开口。
就如同他所想的那样。
百里炼连一丝犹豫也无，果断的拒绝道：
“不行，亭远是我们最后的防线，过了辉山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地界，
要是没有亭远城，我们连退路都没有，说不定会在黑骑的追击之下，全军覆没！”
他双手负于身后，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数次，才出声道：
“先把飞蝗军还有亭远城县兵重新组织起来，打乱后让其奔赴前线四处坞堡支援！”
百里炼准备投石问路。
这两军中的不稳定因素，早都被清除干净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百里炼还是准备拿他们当做炮灰。
“若是能打退贼兵进攻，我准许他们离开卸甲离开军营，
亦或是加入我骁勇军中，成为我们的袍泽！”
百里炼大手一挥，下达了第一道军令。
“诺！”
掌管这两军的，是百里炼在沙河盗中的旧识。
虽说大部分存活下来的沙河盗，都加入到了水鬼军。
但百里炼离开的时候，还是带走了一些自己的亲信。
这时候，也唯有自己人，才值得信任。
“将军，周大人那边，要不要传信一声？”
有幕僚献策。
“先缓缓吧……眼下连真空老母教的敌情都没探清，就贸然惊动大人，
这岂不是说我们骁勇军，都是一群废物？”
周阎数次用兵，简直都如神来之笔。
这让麾下军卒钦佩的同时，也多了几分依赖。
长远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周阎，分身乏术。
“将军说的是……要不从梁城再抽调两千骁勇军来天齐山驻守？”
幕僚眼神闪烁，又提出建议。
“允了！”
百里炼指尖在桌案上敲动几下。
梁城靠近璋郡，即便守兵被抽调，也不会造成防守中空。
三杨吉安两地，很快就会补足守军。
“还有，放出红眼隼，提醒一下璋云港内的铁将军！”
“要让璋云港过来支援我们么？”
幕僚一愣。
“嗯？”
百里炼眼眸转过，内里满身冷厉。
“周大人费了如此大的财力武力，我等在此的作用，就是一个楔子，死死的钉在这里……”
百里炼声音昂扬。
他直视帐内所有人道：
“没有周大人，你我也不可能站在此处，有的可能早已随着沙河盗一起覆灭在白龙江上，
有的也许只是个底层武者，每日还都得忍受上官喝兵血……”
百里炼，从没有否认、甚至掩盖过自己以前出身于水寇。
那白龙江滔滔不绝的水流拍岸之声，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长夜，都于他的耳畔回响。
在百里炼看来，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而是他的来时路。
帐内，受周阎提携之恩的武官，不在少数。
就连坐于营帐角落沉默着的千秋剑阁供奉，也是齐齐起身。
如今千秋剑阁大力托举周阎上位，他们在这紧要关头退缩，回去等待的，肯定是门规处置。
再说他们也看好周阎的前途，若是真能走出璋郡，乃至横扫这座腐朽的大乾。
那今日帐中的所有人，都有可能飞黄腾达。
至于会不会陨落在这莽莽天齐山。
呵……
身为武者，自当披荆斩棘，历经坎坷。
死了，也就黄土一抷，也就只能去怪命不好！
他们走出剑阁，来这军营当中，早已有所预料。
“天齐山驻地事关大人谋划，我等皆要抱着为大人赴死的念头，
才能全力以赴，挡住这次真空老母教的攻势……”
百里炼身子如长枪般笔直，他的眸中是熊熊怒火。
真空老母教那些邪道妖人，横征暴敛，欺凌黎民百姓的世家大族，终将会被他心中怒火所吞噬。
“诸位，度过此劫，我愿意亲自向大人为尔等请功，
那些贼兵，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刀刃加身，他们也会流血，也会死……
周大人在云梦郡和平江郡战场之上，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真空老母教的黑骑，
难道说，你我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么？”
百里炼话语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坐在下首位置的一个队率，豁然起身。
他眸中喷薄出不加掩饰的战意。
“我的家在合川小城椟娄……家中双老还有亲族，都是仰赖周大人恩德，这才有了自己的田地，
我的一双儿女，都入了武堂学堂，日后还会加入周大人麾下，为他效尽全力，
若我战死，则我的后代会继承我的意志，
要是我今日怕了，退缩了，那我的后辈也只会沦落为猪狗，
延续那世代的命运，被人欺压，只配为奴为仆……”
“为了我等的子嗣，能享自由，不身处压榨之中，我等愿意效死！”
之前这名队率的慷慨激昂之词，引得所有人都赞同。
如果未曾见到过三川之地的盛景，那他们永远也不会相信，
这大乾，这座天下，还会有如此充满希望之地。
只有历经黑暗，才能晓得这缕光亮是多么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