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澧镇是一座水上古镇。
一条河流贯穿南北,分为东西两岸。
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临澧镇是方圆几百里最有名的富裕地。
而临澧镇的首富白老爷是方圆几千里最有名的富商。
白老爷是靠着丝绸生意发家的,他发迹以后不仅带着乡亲们一起致富,还乐善好施,经常帮助家里有困难的百姓。
可能是上天的奖赏,白老爷膝下三个儿女,全都聪明活泼,带着别人家孩子没有的机灵劲。
白老爷盘算的好,大儿子沉稳,长大了继承家业,二儿子学习好,长大了去考科举当官。
凭借他的名望和关系,给他争取一个考试的名额还是没问题的。
只有小女儿,白老爷想不好。
接连生了两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娇软的女儿出生的那一刻,白老爷跪在产房门口给菩萨磕了三个头。
白老爷很少理会家务事,但自从女儿出生,他连门都不出了,恨不得天天抱着那如玉似的白娃娃。
白老爷思索再三,给女儿起名叫白玉儿。
白玉无暇,在他心目中他的女儿是最完美的。
在他这种殷切的关注下,白玉儿一天天的长大了。
没有辜负这个名字,白玉儿长的玉雪可爱,只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更让白老爷心疼的,是白玉儿的乖巧懂事。
当他出门做生意很久没回来时,白玉儿常常会拉着他的手撒娇,一口一个‘爹爹’,叫的白老爷心都化了。
小女儿长大了要怎么办呢?
让她嫁人?
想到这,白老爷心里就五味杂陈。
算了算了,别想了。
白老爷就这样安慰着自己看着白玉儿长到了十三岁。
豆蔻年华的少女已经亭亭玉立,吸引着整个镇的媒婆一趟趟的往他家里跑。
白老爷铁青着脸赶走了一回又一回,看着花容月貌的女儿直犯愁。
他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可是这么一个完美的女儿,嫁去那些人家,他怎么放心的下。
可是这样下去,耽误了女儿怎么办?
可是、可是、可是...
白老爷一天脑子里冒出无数个想法,面对白玉儿的时候也不免带上了愁眉苦脸。
“爹爹?你怎么了?”
白玉儿仰着小脸问他,也发觉了他的反常。
白老爷重重的叹口气:
“玉儿,你长大了,我在想该怎么给你找一个好归宿。”
白玉儿小脸懵懂:
“归宿?像香香姐姐那样,离开家嫁人吗?”
香香是邻居家的女儿,和白玉儿从小玩到大,今年刚刚出嫁。
白老爷心里像被塞了棉花:
“对,就是嫁人。”
虽然白玉儿是个女孩,白老爷也没有像别人家长一样,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他请了最好的老师来家里教导她知识。
因此十几岁的白玉儿不似其他女孩那般优柔,她清晰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爹爹,我不想嫁人,香香姐姐嫁人后,只回来过一次。”
“我不想以后再也见不到您和娘了。
“但是爹爹,我最近也有些烦恼,我想去外面瞧瞧,上次香香姐姐回门,给我讲了许多新鲜事。
“您知道吗?她嫁去的那个镇子里没有河只有山,也不吃米,我真想去看看和我们这里不一样的地方。”
白老爷怔愣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才发现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再也不是一根糖葫芦就能打发的小孩子了。
“玉儿,你是女孩,女孩都是要出嫁的。”
白玉儿摇摇头:
“先生说了,在西方女孩也可以不用出嫁,她们还能到处走,不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现在皇上还学习西方人呢,那些人还学英语。
“爹爹,您都允许我读书、不缠足,怎么就不能允许我不嫁人了?”
白老爷心里产生了动摇,他看着白玉儿坚定的小脸,叹了口气道:
“好吧玉儿,你还小,爹爹带你出去看看这个世界,等你长大一些再作决定。”
“谢谢爹爹,您最好了。”
白玉儿开心的笑着扑进了白老爷的怀里,像小时候第一次得到一整根糖葫芦。
白老爷开始带着化装成男孩的白玉儿出门做生意。
他带着她去看不同的风土人情,感受不同于四方宅院的广阔世界。
他带着她谈生意,见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
他相信以他女儿的聪明和才智,见过这么多世面后,一定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因着这样出格的行为,不停的有人说他:一个女孩带出去不安全、怎么能让她穿成那个样子,不成体统、女孩子还是要早订婚......
这些话进了白老爷的左耳朵,又从右耳朵冒了出来。
他的女儿总是不一样的,他愿意看着她像朵花一样绽放,而不是在后院里养成那些脑海里塞满了条条框框的无可奈何的女性。
那不对,他偷偷地想。
白玉儿趴在甲板上逗鱼,笑声像银铃一样传过来。
不符合常规又怎样,要是他也循规蹈矩,现在他还在地里种粮食呢。
看着满脸兴奋的白玉儿,白老爷想,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世事变迁,京城的皇帝被人赶下了台。
南边又出了个总统,各地都在打仗。
白老爷的家乡冒出了个军阀,那是张家的二小子。
他前几年去当兵,现在带着大队的人马回来了。
白老爷的眉头越锁越深。
因为那个张老二在镇上耀武扬威一番后,先来到了他家。
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钱。
张老二闹革命,养着那么一帮兵,哪里都要钱。
白老爷有钱,这是镇上人都知道的事。
哪怕白老爷也帮过张家,仍旧逃不了被勒索的结果。
白老爷不怕往外拿钱,他怕的是别的事。
钱总有拿尽的那一天,到时候他、白家还有玉儿要怎么办?
白老爷把大门关起来,除了必要的采买,全府上下不再出门。
镇上有钱的人家都被勒索了一遍,他们一边咬着牙往外拿钱一边盘算着怎么办。
他们想到了白老爷,他们发家也是白老爷带的,现在大家罹难,也要白老爷拿个主意才是。
可是白老爷紧关着门,只让下人们回话道,让他们听话拿钱就是。
可是钱出的时候哪有进的时候痛快。
当张老二再次找上他们时,他们凑在一起想了个办法。
当天张老二的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第二天他就带着礼物上了白家,提亲。
黑洞洞的枪杆子。
艳红艳红的嫁衣。
长长的嫁妆单子。
预备好的嫁舫。
白老爷流不尽的鲜血。
还有哭泣了一路的新娘。
剪刀刺破玉一般的脖颈,一抹红沉进了河里,那绵延不绝的哭泣声却再未停止。
自此,河水啊,深深地、深深地把那块白玉,锁在了四方的宅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