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刚刚好
一句“记不清”，既成了挡箭牌，也堵住了所有的质疑和询问。
周越看向项武，无声询问接下来该说的话。
项武紧皱眉头，想了想，对旁边的梁洪涛道：“你去，记录，让宁绝……来问。”
“是。”
梁洪涛走过去接下了宁绝手里的笔。
高聪依旧跪在地上，他已经打定主意死咬牙关，不管谁来问什么都说不记得了，反正有高将军护着，这群人也不敢对他擅用酷刑。
想到此处，高聪缓缓放松双肩，双目下垂，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在项武的示意下，宁绝上前两步，他负手于背，并没有如周越一样用恐吓的手法去击溃疑犯的心理，而是闲庭雅致的向下睨那人，轻飘飘问：“你在戚府的时候，叫的什么名？”
“嗯？”
没料到他第一句提的是这个问题，高聪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含笑的桃花眼，没多想就答道：“戚大人并未给我赐名，便沿用了李三的名字。”
“哦……李三。”
宁绝点点头，又问：“那你在人牙子手里，和初到高姓商人那边时，也一直都是叫李三咯？”
“……”
高聪不知道他问这些有什么意义，但还是如实回答：“是，我的名字，是在高老板那边做了两年工后，才被改的。”
“你的奴籍，是改名前销的，还是改名后销的？”
“改名前……”
“既已销了奴籍，他又为何多此一举给你改名？你原来是姓不好？还是有什么影响？”
“这……”
高聪越听越迷糊，完全不懂他究竟想知道些什么：“草民也不懂，大约是高老板觉得……现在这个名字更适合我吧。”
奴仆冠以主家的姓氏并不稀奇，但他早不改晚不改，偏偏在他销了奴籍之后改，这要说没有其他用心，大约谁都不会相信的。
宁绝温和的笑了笑，又换了话题问：“你说的那位高老板是何方人士？他又是在哪儿买的你？”
“高老板是渝州尧城人，当初人牙子带着我们四处周转，偶然遇到了四处行商的高老板，他心善，看到我被人牙子责打，一时不忍，就花钱把我买了下来。”
“所以，你是无意进入高家？”
“是。”
高聪点头，并没有多想。
宁绝眯了眯眼：“你可知，高氏一族，在尧城为大姓？”
高聪心下一惊，忙低头掩饰双眸中乍然升起的慌乱：“不……不知。”
“不知吗？”
他还想沿用否定不认的手段，但宁绝没给他机会：“我们查过那位高老板，他是尧城高氏本家之人，且身份不低，你既是他的马夫，还帮了他的忙，那想来日常跟随左右，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怎会不知主家威名？”
“再者，你既是儋州运城人，先后受役于启阳和渝州尧城，在脱离奴籍后，即便要从军，最先考虑的也该是这三个地方，为何……那位高老板一定要把你送到京都，还偏偏进了都城卫？”
谁不知道，作为镇守京都城门安危的卫队，都城卫挑选兵将的要求苛刻又严格，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权势，连京都本城人都不一定能捞到这么好的位置。
因此，他一个曾经卷入重案，被倒转贩卖两次，且没有任何出色本事的普通人，单凭一介商贾的推举，如何能那般轻而易举的混进去？
丝丝端倪浮现，高聪一时语钝，根本没反应过来，为何面前这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脑子能绕得这么快，一瞬间就从话家常的起点，把他带到了最核心的尽头。
“我……我不知道。”
不敢再大意，他满心戒备起来：“我只是听从主家的命令行事，其他的，我没问，也不知道。”
“事关你的前途安危，你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
宁绝走到上位，从项武桌上取了几张卷页后，又返回高聪面前：“据卷宗所记载，启阳都护通匪案发生时，你为主要证人，不仅亲眼见到戚明与匪首密谋，还拿出了几封通匪的书信……”
“可纵然如此证据确凿，刚开始时，戚明也是拒不认罪的，直到……高戬将军出现，他仅去了牢中一次，戚明便认下了所有罪行。”
纸张翻动，“刷刷刷”的声音分外刺耳。
不顾脚边人的抖动，宁绝继续说道：“一人举证，一人游说，最终罪名成立，戚明赴死，案件落成。”
“一切都是刚刚好，就如同你目不识丁，刚好就拿到了那所谓的通匪书信，戚明死后，你又刚好被高姓商人买走，刚好那高老板就是高将军族中的堂叔，刚好你得了他的赏识，销了奴籍，换了姓名，刚好……你被推举到了都城卫，用你那没有半点长处的奴性，刚好成了高将军的下属。”
所有的刚好，都像是一条线，把他和高戬紧密串联。
宁绝不相信世间那么多的刚刚好，都发生到同样的两个人身上，除非……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设定。
收起卷页，他蹲下身，抬起高聪圆润的下巴，直视他褐色的双眸：“李三，你手里究竟握着什么，能让高将军这么多年都不杀你，还破例让你进入都城卫？”
少年微微上挑的眼角明明很温柔，但高聪就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尤其是盯着那双深邃的瞳孔时，他只觉得灵魂都被吸了进去，好像心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平铺到了他面前，再也无所藏。
“不……不，我没有……”
脑中一阵眩晕，后背猛地冒出一股寒气，高聪惊叫出声，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
转头避开视线，他盯着上位的项武，厉声喊道：“这都是你们的猜测，没有证据，你们不能抓我……不，不能杀我……”
他有些语无伦次，明显是到了崩溃边缘。
“我们不会杀你，但我不能保证，这些事传出去后，高将军不会杀你。”
宁绝掸了掸手指，眼底的不悦一闪而过，不过瞬息，又恢复了平和的目光：“你想保命很简单，只要说出实情，把所有的难处都丢给我们，就算是为了保护证据，我们也会拼了命的去护住你，然后，抓住真凶，还你一条没有威胁的后路。”
这件事不平，高聪就永远没有平静的日子，他知道的太多了，只要他活着，那背后的人就永远不会安心，永远都会拴着一根名为“威胁”的索命绳。
无权无势的人，连斗一斗、拼一拼的本钱都没有，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寻求他人的助力，期盼着用别人的手，来替自己铲除威胁。
见他还在犹豫，宁绝最后再下一剂猛药。
“李三，你的时间不多了，出了这扇大门，我们就再也没理由带你进来，届时，你是死是活，是无声消失，还是成为我们下一个案件的受害者，可都与我们无关了啊。”
他始终叫着高聪的本名，一则提醒他原本的身份，二则破他防线，告诫他与高氏一族间的差距，并不是改了个名字，你就能真正的融入进去，与他们成为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