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木叶医院，特护病房内。
卡卡西坐在病床边上，抬着头去数药水瓶里滴落下来的水珠。
病房灯光很亮，每一个滴下来的药水都闪着暖色光晕，轻轻融入下方的滴壶里，引起一阵颤动。
就像此刻他无法平静的心。
卡卡西脑子里乱糟糟的，奈落、父亲、宇智波、村子全都纠缠在一起化作一张大网，勒得他喘不过气。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他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准备，血淋淋的事实就这样猝不及防揭露在面前。
木叶一直宣扬的火之意志只能照亮表面，构筑出一层美好而脆弱的泡沫，在阳光下反射出醉人的虚幻色彩。
而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到处都是欺诈和谎言，大家互相倾轧、你死我活，为了利益如同野兽一般不择手段。
实际上，木叶和整个混乱的忍界都没有什么不同。
真相残酷而霸道，迫使卡卡西不得不从原本熟悉的世界观中剥离出来，以另一种视角去看待自己经历过的所有。
越是回忆和审判，他心底就越是衍生出一种莫名的无措，下意识地无声恳求奈落不要把自己留在这样苦寒的冬夜里。
空无一人的家实在太冷了。
卡卡西低下头眨了眨眼，或许是盯药水盯得太久眼睛有些酸，一滴泪水就这样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出一块小小的水渍。
房间里很安静，他甚至能听到这滴眼泪砸在布料上的啪嗒声，但即使那么安静，他也几乎听不见奈落的呼吸。
在戌字基地燃烧的废墟中，奈落短暂清醒过来、安慰他不要难过的那几秒太过短暂，太过轻盈，就好像是一场他想象出来骗过自己的梦境。
那之后奈落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身体冰凉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忍者大多是不信神的，可卡卡西忍不住去想父亲出事的那天，奈落肯定也曾像他现在一样虔诚祈祷父亲不要死。
--怎么能对奈落说出那样的话呢？
卡卡西把脑袋放在床沿上，紧紧闭着眼睛，觉得自己不配哭泣。
……
两小时以前，死亡森林。
奈落的影分身藏匿于暗处，等待黑绝和白绝循着信号来到这里。
在“主人格·奈落”从沉睡中苏醒、施展影分身将他分离出来之后，他就随便在死亡森林找了个地方，用特定忍术留下信息，好让白绝和黑绝先注意到这个分身。
树根状的白绝率先到达，还在奇怪他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连惦记了好久的乐子都不看，反而找这样一个位置待着。
“烬，你不是一直想看宇智波和木叶打起来？现在好戏马上开场了哦。”
影分身无神的眸子看了它一眼，没有理会这份疑问，而是用平淡温吞的语气询问：“黑绝呢？”
“不知道哎，应该就在木叶附近吧。”白绝答完，凑过来左问一句右问一句：“你好奇怪啊，烬，为什么不笑了？果然还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不是烬。”
揭开面具，影分身用属于“奈落”的灰暗眼神看向白绝，即使后者再怎么迟钝，现在也反应过来，主人格“奈落”从次人格“烬”那里重新夺回了身体。
“所以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奈落’了？”
黑绝从阴影中出现，表现得和平常一样礼貌而淡定，实际上心里已经尖叫个不停了。
--怎么回事！
--烬那家伙不是说自己会杀掉主人格的吗？
--为什么奈落又跑出来了啊！
--我好不容易拐到手的pLAN·b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那么，奈落，”黑绝努力维持人设，“大费周章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你不好好做事的话，斑大人会很不高兴。”
“斑大人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还是想要返回木叶，完成自己必须做完的事。”
影分身说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答案，顽固得像一块石头，不肯有半分动摇。
但随即，他语气中又露出一点怀念，似乎在想自己沉睡多时的那个美梦。
“我知道，另一个我想要‘真实世界’降临。”
“其实那个世界很好，就像斑大人说过的那样好。所以，我不会妨碍‘烬’，当他需要身体去完成计划的时候，我都会让出来。”
他垂下头，平静地说出了对自己无比残忍的话。
“等必要的事情都完成，如果斑大人不需要我，我也可以永远消失，让烬拥有这具身体。”
黑绝纳闷：“必须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事？”
既然奈落不反对无限月读计划，甚至纵容自己的第二人格去推进，那他到底为什么还执着于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等到月读世界降临，他所做的一切都失去意义了不是吗？
黑绝表示自己真的想不通，它觉得奈落估计是精神出问题了，不然怎么脑回路这么难懂。
--等等，精神？
无意间抓住了某种灵光，黑绝更加仔细地观察奈落那张近乎麻木的脸，想要从细微表情中找到答案。
“你们以后会看到的，但，不要妨碍我。”
影分身一改刚才的死气沉沉，眼底暴露出一丝经历极致绝望过后、残存于痛苦之中的偏执，夹杂着孩童般的天真和疯狂。
“不让我做，那刚才说的话全部作废，你们这个计划也会出现在木叶的办公桌上。”
黑绝死死盯着影分身，忽然明白了什么，咧开嘴无声笑了笑。
原来疯掉的不只是“烬”，主人格“奈落”也早就崩溃了。
只不过烬的疯癫是对外无差别释放，不在乎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事，哪怕世界毁灭他也会笑着观赏这场大火；
而奈落却在乎太多，执着太多，所以只将矛头对准自己，苛责、挤压、逼迫的都是他自身，把有价值的一切都奉献给别人。
等灵魂挖空的那一刻，他才肯放过他自己。